南聲讀後|《再見了,漫畫》高見奈緒《十月堂舊書事》兒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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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隨便看看不如買回家認真一看,即便死後什麼也帶不走,但在還活著的時候就想要多去體驗所能擁有的。」這是我在讀完近日這幾本漫畫後的心情總結。


高見奈緒的《再見了,漫畫》與兒島青《十月堂舊書事》不約而同地都帶著離別與隨之而來的傷感氣氛。前者講的是在近未來的末日,男孩與崇拜的漫畫角色書信往來,訴說自己的人生苦悶,實則也是作者尋思自己接觸創作的開端從何而來。究竟是世界先付之一炬,還是他們先理出思緒,一個這樣的故事。後者講的是從擁有者手中退伍的書回到二手市場,它們在十月堂這間書店何如開始自己的人生,那些擁有它們的新主人所作所為,又跟這些舊書有什麼新對話。


不論是哪部作品,我都為此深受感動,眼眶泛淚,或認同當中語句,或驚訝作者的巧思。這當中包含了自身對書這項逐漸被空間、被價格競爭而落敗的載體感到嘆息的心境,也包含我性格層面上就是比較擅於共感某些情緒。


尤其在高見奈緒筆下相對雜亂卻奔放的線條,和著身處異常高溫的日本,人們身上淌流的汗水顯得非常合適。在那個世界裡,什麼事都即將面臨消亡,包含未被挑選中的人們,四處可見因高溫發生的火災,崩毀的建築、無人的大樓殘垣,不利索的呈現,讓我看了覺得一切都很紛雜、混亂(但那不是不舒服的)。在已然沒有四季之分的盛夏,男孩沒有大人的心眼去擔心家人是不是政府認可的適格市民能到新的環境生活,他只想為珍愛的人祈禱,以摺數百、數千隻紙鶴的方式,就像珍愛的漫畫主角所教育他的那樣。


之於漫畫家本身,在他成名之際錯過了愛人的性命,在他開始收到男孩寄給他的信件之後,他會挑幾封回覆:為什麼煙霧人每回結束之後都會消失,消失之後又跑去哪裡?這種問題就很像小時候我作為讀者,也會好奇一些故事劇情中的枝微末節。回覆的過程,漫畫家便會回想起他與愛人的故事。我是相信,故事創作到某種程度,它其實是在療癒創作者本身,那其中包含我做這件事的意義在哪,以及做這件事真的幫助到了誰嗎。後者的證明就來自他收集到讀者們的來信,「所謂的漫畫,總會有某人在某處暗自獲得救贖。」這也說明故事的力量有多麼最強大。


實際上,翻閱二手書發現蝴蝶頁有上一個擁有者的印章時,我也會有這種具體的力量傳來。感覺手中的這本書,頓時顯得是那麼獨一無二。《十月堂舊書事》提到二手書收購方式有客人主動上店估價,也有請店家到住家挑選行情較好書籍。後者情況可能有擁有者行動不便、準備搬家、離世。在故事中,作者兒島青完全展現他在書籍面的知識,不管是裝訂還是閱讀量,範圍可以說是非常廣泛,從和服、外國文學、詩詞、木工都可以當作一回的題材。這是我覺得比起視角永遠都從書店出發還有趣的敘述方式,不會過於死板。


論首冊我最喜歡的就是第五話,故事開頭一名熱愛在假日穿著和服外出的年輕女性到店裡購買整套的《半七捕物帳》。她認為和服不一定要照傳統的方式,並渴望穿得深具個人特色,卻在遇到同事之後被調整回原本死板板的模樣。直到於醫院候診遇到一名性格同樣颯爽的婆婆時,心裡才終於感到舒坦。兩人在談到《半七捕物帳》時對於當中角色的表現以及和服的穿著表現有著一致認同。在我看來,能不被外人眼光侷限自己一直是我十分追求的事,尤其能把婆婆退場的身影畫得那般灑脫不羈真的超帥。


以經營一間二手書店為題材的漫畫,不免地也會提到二手書店經營的困境。最後一回〈再見了,青木真理子〉利用兩種角色走出一間營運不善的二手書店未來。同樣都來書店光顧的大學生把二手書買下後當成廢紙,轉成其他自己的畢業製作原料;業務員則將這些買來的書累積最後頂下該店成為將來販售的二手書貨源一部分。老老闆本就要放下這間店,但看到兩個人對二手書所做出的決定是如此不同仍表現了內心的不甘,那表現出的是什麼意思,其實在他一開始決定開一間二手書店早已經有所答案。


在我所逛過的二手書店經驗中,台灣嫌少有能夠把店內打理整齊的店家(除非是連鎖型)。那些二手書就很像從垃圾中掏寶,地上堆得難以行走,積滿灰塵是家常便飯。即便如此,當萬中取一挑到心中所屬的書,即便書況真不如預期,卻因為現實考量取得新書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能夠獲得二手書籍內心還是激昂地只剩好不容易。《十月堂舊書事》偏偏能把這種情感淬煉得非常透徹,每一回總會有那個punch讓你忘懷。就像主角到已故的屋主家收書時,有一個畫格是和式椅因為人久坐把榻榻米壓出對應的凹形,那幕瞬間讓我有種想像自己將來死後也有個角落的痕跡是因為閱讀而被他人發現的。俐落乾淨的畫面,卻是足印深深烙印腦中。


到頭來,完全是認同《十月堂舊書事》中的老老闆所言,書真的有毒。讀書的人一生都在與其掙扎,但凡接觸跟它有關的產業你就注定無法富貴,不過它卻可以使你平靜著,只要你願意的時候。


也是因為不想後悔自己的這一生,必須在活著時多與它們相處,因此也幸運地能夠遇見這些如此美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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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聲生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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