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燭火下的第一課

蕭獵踏入門檻，身後的鐵木門立刻無聲地合攏，發出輕微的「喀噠」一聲，將門外的喧囂與城中的殺機徹底隔絕。

室內比他預想的還要簡陋。沒有奢華的陣法裝飾，沒有靈氣充沛的修煉室，只有一方鋪著粗糙蒲團的石台，以及牆角一盞閃爍不定的油燈。這盞燈的燈芯極細，光芒微弱，如同在狂風中搖擺，隨時可能熄滅，正是故人『燭火』的代號寫照。

那佝嗛的老者完全籠罩在陰影之中，唯一清晰可見的，是那雙如同深潭般幽邃的眼睛。他沒有結丹期那種外放的威壓，但蕭獵卻感到一種比面對築基後期強者更為沉重的壓力—這壓力不是來自力量，而是來自於一種極致的內斂，彷彿眼前這個老者將所有的氣息都壓縮進了一個看不見的點。

老者緩緩抬起手，食指輕輕彈向蕭獵。

嗡—

一股無形的靈識波動如同針尖般刺向蕭獵的丹田。這是最直接、最純粹的探查，旨在瞬間撕開蕭獵用《銀汞遁術》收斂的偽裝。

蕭獵的極殺劍意本能地從劍骨中爆發，築基中期的真元如銀汞般沸騰，試圖抵抗這股外來侵入。然而，在接觸到老者靈識的瞬間，那股靈識非但沒有與劍意衝突，反而像一團幽深的火焰，瞬間點燃了蕭獵劍意深處潛藏的、最原始的血腥與暴戾。

一瞬間，蕭獵彷彿又回到了血煞宗密室，回到了那片無盡殺戮的法則之海。他的眼睛瞬間被銀色劍光和血色戾氣所充斥，差點當場拔劍。

收。老者沙啞地低喝一聲。

那股靈識如潮水般退去，極殺劍意也隨之被蕭獵強行壓回骨髓深處。他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雙拳緊握，竭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老者收回手指，語氣帶著一絲輕蔑與諷刺：劍鞘離谷？我看你是一把隨時準備出鞘的利刃。蘇芷那老太婆費盡心血給你鑄就了劍骨，卻忘了你的劍意已先入魔道。這種極殺之氣，在天瀾古城只需一息，就會引來真正的金丹強者。

老者緩緩走到油燈前，用枯瘦的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燈芯。火焰微顫，但光線依舊微弱。

老身代號燭火，你可稱我為燭老。蘇芷讓你來，是為了學習《融煞化凡訣》。燭老轉身，盯著蕭獵，語氣變得嚴肅。

你體內的極殺劍意，源於天道法則碎片，至高至純。但你的心性，尚未能完全駕馭這股『純粹的殺戮』。一旦暴露，便如黑夜中的火炬，無處遁形。

這《融煞化凡訣》，不是法術，而是心法。燭老抬手指了指周圍的黑暗，這裡，是萬妖山脈的門戶，充滿了各種妖氣、魔氣、血煞之氣，以及凡人貪婪的慾望之氣。這一切，都是煞。

你劍意的問題，在於它太乾淨、太純粹。它斬斷了所有雜質，所以鋒芒畢露。燭老的聲音如同在講述一個殘酷的真理，要藏鋒，就要染塵。

他繼續解釋：《融煞化凡訣》的核心，是引導你周圍環境中最污濁、最原始的煞氣（不僅是血煞，還包括各種貪、嗔、癡產生的意念煞），用你築基中期的劍鞘之力，將這些煞氣吸入體內，像磨砂紙一樣，去磨損你那鋒利到極致的劍意。

將你的『極殺』，融入這世間的『萬煞』。當你的劍意沾染了足夠的紅塵污垢，它自然就會變得普通，變得凡俗，如同一個貪財好色的普通築基修士，不再引人注目。

蕭獵心中巨震，他從未想過，藏鋒之法，竟是如此悖逆劍道的理念——不是淨化，而是污染。但這的確是唯一能讓極殺劍意隱藏的辦法。

燭老，蕭獵明白了。敢問第一步，該如何做？

燭老從石台上拿起一塊表面佈滿油脂、粗糙至極的黑布。

第一步，先學會像個凡人一樣，在這座殺戮之城活下去。燭老將黑布扔給蕭獵，上面包裹著一枚殘破的玉簡和三枚下品靈石。

你身為劍宗棄徒，又身懷至寶，任何一次大額交易都會暴露你的行蹤。三天內，老身需要你賺取十枚上品靈石。

他指了指玉簡：這玉簡裡記載了一個名為『暗牙』的小型佣兵團行蹤，他們最近在城外接了一個獵殺築基初期妖獸的任務，但他們人手不足，正在招攬散修。你去加入他們。

你必須在不暴露任何劍宗功法、不暴露築基中期真實實力的情況下，完成這次任務，並將賺來的靈石，全部用來換取這座城裡最混亂、最污濁的妖血晶。

用最髒的錢，買最污濁的材料，然後，將它們煉化入你的劍骨中，開始你的《融煞化凡訣》。”燭老最後警告道：你只有三天時間，如果暴露，老身不會救你，你將成為天瀾古城裡的一具無名屍。

蕭獵收下了玉簡與靈石，深知這不僅是賺取靈石的任務，更是《融煞化凡訣》的第一重淬鍊—入世化凡。

蕭獵領命。

他再次對著燭老深深一躬，隨即轉身，推開鐵木門。當他再次置身於寂靜巷的夜色中時，他已徹底收斂起身上的銀汞真元，整個人像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融入了古城夜幕下的萬千陰影之中。他知道，真正的歷練，從此刻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