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15|閱讀時間 ‧ 約 15 分鐘

為何我們熱愛超自然現象(四):鬼的顏色

 「到底有沒有鬼呀?」聽說我有蒐集超自然經驗個案時,不少人會問這問題。
在我過去的蒐集的個案中,的確有不少自認撞鬼,或見到「可疑人形」的個案,我都將之歸類為「異人」(奇異的人影)經驗;因為到現在為止,學術上還是沒辦法證明有鬼存在,只能說是「奇異的人影」。但為了理解方便,以下我還是將這種經驗客體稱為「鬼」。
關於見「鬼」撞「鬼」,可以談的個案太多了,在這篇文章裡,我只探討一個主題,就是「顏色」。
在我蒐集到的「鬼」(異人)個案中,我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鬼,基本只有三種顏色,就是黑、白、綠。
為什麼?這三種顏色的鬼,又有什麼不同之處?
本文不含恐怖圖片,請安心服用。 Photo source: Public Domain Pictures  CC0

黑影

第一種主要顏色是黑。在客觀條件上,晚上最可能撞鬼,夜的底色是黑的;白天若也撞鬼,那鬼是影子,也是黑的。在文化層面上,「黑」代表「陰」,代表隱藏,代表威脅,因此這顏色和相關經驗結合在一起非常合理。我所蒐集到的「黑影」個案,通常是不太確定的經驗:
小時候常在家裡看到黑影,但我媽從不相信我,以為小孩亂說話。
有一次晚上睡覺看到一個黑影進廚房,本來以為是我媽,打算等她出來叫她,可是等了很久都沒出來,廚房也沒聲音,隔天問人卻都沒人進廚房過。
有耶!在我家廚房門外面的牆壁,有一個黑影晃過,我那時是側面對著它。……(國中、國小)晚上,跟媽媽在聊天時!
隔天我們出去玩到太陽下山才回來……房間燈沒開,我一轉進房,看見有人影在麻將桌前摸牌。
看到小孩身高大的影子(黑影),很小很靈活但是沒有看到主要實體。在清華大學鐘附近,動作也不太像正常人,感覺很開心的在那邊做自己的事。
這些經驗的共同特色就是「模糊」,無法聚焦的感覺。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統一的「感觸」就是「黑影」。或許是因為太模糊,所以當事人的並沒有明顯的情緒反應。有些人看到的黑影較為具體,但卻都只有部份人體:
晚上在國中打公共電話,無意間看見黑黑的人頭沒有身體,看見之後就馬上消失了。
有次在樓下看電視……忽然眼角感覺看到樓梯上有人走下來,於是我就兩眼去看,看到了只有下半身的一雙黑腳還在一步一步的從樓梯走下來,我嚇到了!
這些經驗就沒那麼模糊,可能有情緒,但至少可以確定「哪些有,哪些沒有」。有些個案所看到的人形更為清楚,因為他們所看到的黑色是服裝:
大概是在七歲前……晚上睡覺總覺得有人在窗戶那邊待著,……後來好奇看了那扇窗,大吃ㄧ驚,一個頭髮長長亂亂的中年女人,坐在窗沿,眼睛直通通看著我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揚,窗著灰黑色的衣服,恐怖極了,但那次之後就很少感覺她的存在。
我有一次去我媽常去的理髮店,那時候我在門口看雜誌,是接近傍晚的時候,那時不是很清醒,結果看到一個穿黑大衣黑帽子的人進來,看到他往最裡面走,一個轉彎就不見了,害我很慌,因為他當時進來的時候,是腳離地……
這些「黑色」經驗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呢?你可以發現不少是發生在幼少時期。因此也有人主張小朋友有「陰陽眼」,看得到「那些東西」。但就學理角度來說,這只代表個案主在講述這經驗時,已經離這段經驗有一些時間(個案主都是大學生);他可能遺忘經驗的細節(包括顏色),甚至整個經驗的可靠度也比較薄弱。因此那種「模糊」不見得是他經驗的本質,而是從「現在」回憶時所產生的感受。

白影

接著我們要來看到白色系。白色系見鬼經驗的特質之一,就是「親友」。
父親往生的時候,看到他在太平間裡穿梭,穿著白色喪服,走得很快但看不到他的臉。
在頭七有看到爺爺回家。他是透明淡白色的。還知道我在看他、和我招手,但我嚇呆了沒回應,他一臉失望的走回房間(我在客廳),之後就沒出來(不見了!)
有天叔公過世了……總是有白影在門口,雖然我沒有很深信這些,還是有些相信,因為都太過於碰巧了,神明是說是因為樓上太暗太陰又都住女生陰氣太重,所以才會發生這些事,但那個白影「叔公」並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沒有投胎成功,不知道是真的讓叔公投胎成功還是只是碰巧,儀式完成的晚上就不再見到白影……
絕大多數見到親友鬼魂的個案,都是「白色」。原因不明,可能是白色比較沒有威脅性,或是牽涉到文化中對於純潔或純淨的想像。除此之外,也有不少「白鬼」經驗和上述的「黑鬼」(不是「那個」黑鬼,是黑影的鬼)很類似。像是模糊類的:
我曾經有看過類似鬼的樣子,一個白白的一團。
曾經因事情而導致夜間/凌晨天未亮出發,兩次,一在過山洞時見到白影並坐到後座,一在小山道看到人影撞上去回頭卻未發現東西也沒撞擊感,兩次回去都大吐特吐掛急診,之後都走上下午就沒再發生這種事了。
小時候聽長輩說,晚上不可吹哨子,笛子,會看到阿飄,結果就鐵齒不信,吹了笛子,後來就往窗外看到有白影飄過去。
常常看到一團似人的東西,認真看又沒有,總常看到白霧(像人一樣)後來家人聊天才坦言半夜都有看到不是人的人。
有些人看了很多次還是看不清楚。而且應該是白天:
在國中時,有一次與朋友約活動中心打球,那時天空陰陰的快下雨了,但我仍執意要出門,就在我走出車庫出口,一道白影從馬路一端快速閃過,我想說是自己看錯,畢竟那閃過去的速度太快了,走出去發現有點小飄雨,回頭拿雨衣牽車再度出門,這一次我的真的毛了,那道白影又閃了過去,很清楚的看到那道白影,嚇得我直接牽車回車庫停,但又想確認到底是什麼,白目的又走出去,結果看到遠處路口那道白影往我家這方向快速閃現過來,到一半卻消失了,整個嚇到呆住了,直接關車庫門衝上樓!!
白影一樣有「部份人體」型的:
有天晚上突然醒來,看到門口有一雙腳,偏白沒穿鞋,但我只能看著完全動不了。然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國三時讀完書要回房睡覺,走到門口看到一人形,白色微亮,但卻沒有腳飄在我窗前,可當時我並沒有放任何物體在那,嚇得我跑去別房和其他人睡。
也有更清楚到看見白衣的:
去年暑假在木板工廠打工……直通田中的出入口有人站在那裡看著我,有時感覺是老奶奶,有時是老爺爺,但都只有一人,所以也看不出兩人關係,在感覺中,兩人都是站得直直的,穿白衫白褲,慈祥的看著我,感覺不到任何不悅的氣息,就像守護我般。
印象最深刻在我小時候在桃園阿嬤家,晚上和大家出去玩回家時,要搭電梯上四樓的家,在一樓暗暗的地方我沒開燈,要等電梯,卻看到電梯也有著懸空的白衣女子……。
印象中,小時候的某天,姑姑們帶著小孩回娘家,我與他們一起玩鬼抓人,當我跑到某個布簾拉起來的地方躲著,直到被人發現時產生了一些小碰撞,我差點跌倒,但後來站了起來,就在這時我彷彿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不過我不確定那到底是神還是鬼……
有些經驗很妙,基本上不是鬼,但仔細一想,還是是鬼。
小時候曾看過一台白色透明的腳踏車,沒有人騎乘,但是從巷口騎到我面前,然後就消失了。
和黑影經驗差在哪呢?其實差在我刪除掉的部份。因為個案太長,我都予以截頭去尾,這些人在見到白鬼的經驗之後,許多人都接了「去收驚」的後續處理說明,這代表:第一,案主當時年紀應該也很小;第二,相對於黑影,白影被視為更確切的撞鬼經驗。
接著我們要用下面的特殊個案來看第三種顏色:
小時候曾經到外婆家後面廟旁看過綠白色的人型靈體,之後做了很長的惡夢都夢到相同的東西,後來去廟裡收驚,隔一陣子才沒繼續做惡夢,但還是不知道當初看到的是什麼東西。
綠白色?那是什麼色呢?

青光

綠色的鬼相對罕見,但這少量的經驗內容比起前兩者要明確多了,其中多半會提到性別:
小時後一個人走回家,經過一間土地公廟,那時看到綠綠的女人飛過去,那時太小不知道是什麼。但現在長大想到就怕怕的。
小時候看過長髮的青面女鬼,看起來很是恐怖!!
還蠻多次的耶,有一次要上二樓時,不自覺的往樓梯轉彎處的窗戶,看見綠濛濛的,仔細一看是一位半透明的男人,雖稱不上害怕,但我也不多看就走了!
在舊家有一次就覺得有一個洗衣服的水槽角落有個影子,類似「女鬼」,就黑黑綠綠的,頭髮長長,但後來再回過頭看又沒了。之後就半信半疑,心裡毛毛的。
多數的「女鬼」都讓當事人感到害怕,這可能是來自於某種刻板印象。在台灣的環境中,會發出綠光的東西很少,主要是紅綠燈,因此這種經驗可能有其他的符號來源。
青綠色的鬼是影視媒體在鋪陳恐怖情境時的傳統做法,現在雖已不常見,但在二十幾歲年輕人(我的個案主)的幼年時期,這算是常見的符號特徵。
此外,有人看到的「東西」非常特別:
我小的時候,差不多五六歲的時候,住在北安路(大直)。那時北安路還是一大片草地,小孩子都在那邊玩,有一次我一個人在那邊玩,看到一個矮矮,全身綠綠的小個子,指甲很長,它走向我,我輕輕的按了他一下,他的身體異常的軟,按下去的那一邊凹下去之後又馬上突回來,我發現不對勁,轉頭就跑。過了好幾年,我朋友跟我說他媽媽小時候也遇過跟我敘述一樣的東西,他們很懷疑那就是「魔神仔」。
魔神仔?還是外星人?管他的。就當是個花絮保留著吧。

顏色

先整理一下我們到目前為止的所得。
  • 黑鬼:通常較模糊,如果越清楚,就只呈現出部份。
  • 白鬼:親友,也有類似黑鬼的「整體模糊,個別部位清楚」的現象。
  • 青鬼:分得出性別與細節,威脅性較高。
這樣的訊息只能說是「有意思」,但很難說可從中再抽象出什麼更高階的價值主張。這就是一堆模糊或只看到一小部份的經驗,說不定絕大部份內容還是當事人自己腦補出來的。
我認為在觀看這些個案時,不妨引入一種「極端唯物」的立場。這些個案主提供這些個人經驗,當然是認為這些經驗非常特別,特別到無法解釋,也代表他們引入了過多自己無法處理的精神概念,而要掌握這些概念,或許也只有採用「唯物」、「科學」、「冷靜」、「否定」的立場。
就這種立場來看,這些個案主的確看到了一些現象,但用了許多經驗之外的符號來補強這些經驗,而這些符號是來自其他的經驗,或許主要是當事人看過的故事或影劇文本。這能讓此經驗產生特定的詮釋,卻混淆了舊有知識與實際經驗。講白點,就是看到路旁的垃圾袋,結果腦補成一個竹林裡的白衣女子。
這種「極端唯物」的說法雖然可能讓個案主失望,但透過這種極端立場的對比,我們可以建構出一套價值的光譜。
光譜的一端,是盡可能合理化的解釋:你看到的只是車子經過,將紅綠燈的綠光反射到你家窗口,但因為你小時候看過綠色女鬼的電影,因此你認為有個女鬼在窗口一閃而逝。
而光譜的另外一端,就是:真有個綠色女鬼在窗口看你,然後你因為恐懼而不敢回頭再看一眼。
在這兩端之中呢?各種緩性的立場?還是越偏「科學」端就越理性,越好,越準確?真相到底是什麼?
就意義或價值的角度出發,理性或準確都不重要,因為價值論者並不關心真相,只關心你得到什麼。
但依這些個案的描述,當事人似乎都沒得到什麼啟示。有些個案的結局是「宗教解決」,這經驗可能增進了他的信仰,但這種增進就個案主的描述看來,也非常薄弱,並未讓他們產生宗教的熱誠,而是像看病一樣,看完病,錢付了,人好了,就沒事了。
所以呢?
我就直接點破我的結論。因為價值論的體系太龐雜,不好說明,本文又太長,就先跳過。我認為這些個案主在經驗發生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有了「價值判斷」。他們對這經驗的價值判斷,就是鬼的顏色。
我不是說所有的撞鬼經驗,對於當事人的意義,都可以用他所看到的鬼顏色來代表,我指的是我所列出的個案,都強烈的傳達出當事人對這個經驗的價值判斷,只是他自己沒意識到這判斷也透過顏色傳達。
透過「極端唯物」的立場,我們可以看到剝除這種價值判斷之後的詮釋角度。這會讓以上個案看來變得無趣許多,但也突顯了經驗發生「當下」或「現在」回憶時的價值觀感。這價值觀感可能是基於對親人的思念,對環境的恐懼,或是那一瞬的心情。
這種價值觀感就外人看來可能很淺薄,對當事人來說,則可能有一套深厚的脈落,所以這種經驗與其顏色的意義,只對當事人有價值,他應該回到自己的記憶中,去找那個「自己」談一談。
那個在理髮店看到無腳黑衣男的小孩,是一直都不想陪媽媽去那家店嗎?
在木板工廠打工的學生,是否從門口瞥見的田野景色,想起了什麼回憶?
這都只有當事人能回應,也只有當事人該回應了。
我自己蒐集相關個案,但自身卻沒啥相關經驗。想得起來的,是讀台大時住在男一宿舍,某次和室友打牌到晚上三四點,想吃點東西,就走去一樓大廳的開飲機泡泡麵。
經過大廳的宿舍大門時,我看到外頭有位男同學從停車場黑暗處走過來。我站在開飲機那裝熱水,因為無聊,加上好奇是誰那麼晚才回宿舍,於是轉頭看看是不是認識的人。這時還看得到他,只見他慢慢接近大門,然後被柱子擋住,接著就消失了。
他並未從柱子另外一頭出現。我端著泡麵慢慢走回寢室時,一直盯著大門四周,還特別多繞了一下,查看了可能的死角,但再也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近二十年後的現在,我還是記得他從黑暗中走來的身影。是穿著藍色的牛仔褲。或許是黑色的。好像穿了白色的上衣。
那,我真的記得他穿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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