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5|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少女小蓮與烏黑兄弟:19世紀的瑞士,貧困時代下小人物的悲情故事

日本卡通少女小蓮(阿爾卑斯山上的少女),曾在台灣大受喜愛,是許多人的回憶。少女小蓮其實是瑞士一個時代的故事,在那個時代裡,不知有多少大蓮小蓮。卡通裡的人物是社會的一個縮影。
19世紀末的瑞士,還是一個以農牧為主的國家。雖然已經慢慢進入了工業革命機器取代人力的階段,但這個西歐山上的小國,多數的人民仍然倚賴農耕畜牧來維持生活。故事中小蓮的阿姨就是一個農村的女孩,先在城市裡找到了一個女傭的工作,然後把小蓮也帶到德國的法蘭克福,作為富裕人家千金小姐的伴讀小童。用現代的說法,小蓮的阿姨就是一個跨國移工,而小蓮則是一個跨國童工。

以樂觀克服困難,「小蓮」刻劃時代的縮影

19世紀和20世紀初瑞士政府鼓勵人民向外移出,也就成了周邊國家外籍勞工的輸出國,瑞士多語的文化環境,人民可向北前往德國工作、向南前往義大利、向東前往奧地利,向西前往法國。周邊的每一個國家都有皇室的貴族歷史,都有金碧輝煌的宮殿;相較之下,瑞士則是一個窮鄉僻讓、歐陸大國間的邊陲。
小蓮故事裡的一個橋段,即是年邁的奶奶咬不動硬的黑麵包,小蓮於是在法蘭克福裡客居的房間偷藏了許多奶油白麵包,希望哪一天可以帶回山上給奶奶。她在法蘭克福遙遙無期地等著,放著放著鬆軟的白麵包都壞了。
小蓮藏起來的奶油白麵包被發現了。
山上的生活非常辛苦簡陋,一個20坪木造的小屋裡要擠下5口之家,沒有私人空間,每個人也只有極簡單的私人物品。鄉下農牧為主的生活模式,父母必須倚靠孩子的勞動力,教育仍不是義務。在節育並不盛行的年代,一家5口人算是少數,有的家庭光孩子就有7、8個,甚至10個也常聽聞。
飢餓是生活的日常。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在村子裡勞力過剩的情況下,就成了農村人口外移的一群。有人口販子遊走鄉間,也有出賣孩子的父母;有自願離鄉掙錢的孩子,更有大人以命賺錢,去外國當了傭兵。那時為了討生活,出走到國外是工作常態,離家就是拎著一個包袱,或是一只小皮箱就可以出發了。
看天吃飯的人,命運裡多半帶著無奈,吃一口塗有奶油的麵包是極大的奢華,前往城市是一個巨大希望的投射。
瑞士東南部山區,少女小蓮的故鄉的自然風貌。
小蓮,在瑞士還有許多口傳的版本,類似的故事在鄉野間一再重演。比方在德國工作的阿姨其實是小蓮的生母,無法帶著孩子在身邊工作的媽媽,只好把孩子交託給在山上的外公,直到有一天媽媽有辦法把小蓮置入自己的職場身涯中,才將孩子帶回到自己身邊。所有的口傳故事都需要有一點時空背景的搭配變動,才能合情合理地口傳下去。小蓮當然也是,媽媽成了阿姨,掩蓋了私生子女與未婚生子的事實,也掩去了舊時代下不被傳統道德接受的行為。
回朔當時,真實的狀況是瑞士處在進入工業化社會過程中,農村人口外移、教育尚未普及的密集勞力輸出,隔代教養的孩童與父母重新生活的適應問題。這樣的描述讀者一定不陌生,在我們所處的21世紀裡,仍有許多國家脫離不了輸出廉價勞工的困境,這些真實的遭遇是否很像隔壁鄰居的外籍看護?美化,是一種書寫童話的必要。小蓮的活潑開朗戰勝了自身處境的卑下,如同來自她家鄉山間的一道夏日涼風,舒緩了世間苦難的煎熬。

烏黑兄弟:大時代下的悲情故事

在瑞士還有一個和少女小蓮齊名的故事,德文名叫「Die schwarzen Brüder」,筆者就稱他為「烏黑兄弟」。這個故事是以寫實的手法,描述和小蓮同在一個大時代下的少年,如何被人口販子賣到義大利米蘭成為悲慘的移工。
19世紀的米蘭是一個歐陸的國際大城,美輪美奐的樓房裡住著上流人士,而每棟樓房的煙囪需要有人清理才能正常運作,那狹小漆黑的管道之窄,只有還未發育完成的少年才能爬得進去。人口販子就在瑞士山間把10幾歲的孩子帶往城市,看體型、看牙齒,像是牲畜一樣販賣,剝削、凌辱、虐待也少不了。
烏黑兄弟2013最新版本之電影海報,瑞士與德國跨國合作的作品。
說義語的瑞士孩子沒有語言障礙,更是好使役。煙囪裡狹小的工作環境,完全沒有所謂工作安全的設施;洗刷煙灰的同時,孩童們也吸入大量的細微煤塵。難以洗去的髒汙成了這群孩子在都市裡的遊走記號,引人側目、遭人鄙視——他們就是煙囪清潔員,瘦小、骯髒、貧窮、外國人、鄉下人——任何人都可以把他們貼上所有跟落後有關的標籤。他們只有在爬出煙囪,上了屋頂,居高臨下,瞭望城市美景時,才能在感受到自己微小而無力的存在。
暴露在危險的工作環境裡,許多孩子的肺部早已被煤塵汙染,一輩子帶著病,更多孩子等不到長大,回去家鄉時是一具引人流淚的棺材。有辦法成功回鄉的苦力人,也把南方的藝術帶回來了,在瑞士南部山間建築的留下了百年前衣錦還鄉的光榮,大興的房舍帶著南歐的壁色和壁畫。歷史的痕跡在阿爾卑斯山的青山綠樹間處處可見,訴說著緩慢時光中改變的是人。
人離開了小村子,回到了小村子,少年回鄉後再也不是那個涉世未深、任人宰割的男孩。那是一個人命低賤、出身左右命運的時代,所幸那個時代過去了。為了不忘記瑞士曾有過貧困辛酸的歷史,烏黑兄弟有多種藝術作品的呈現,如小說、電影和舞台劇等等,如同少女小蓮的故事一樣,被傳誦、被記憶,很可能故事情節過度悲情,以致不像可愛的小蓮一樣廣為外國民眾熟知、喜愛。

故事背後,透露出的小人物辛酸

少女小蓮的故事是瑞士作家Johanna Spyri美化過的鄉野傳說,把100多年前多數人生活的困苦與艱難,化作一個阿爾卑斯山小女孩的天真與樂觀來克服。這個半杜撰半真實的故事,意外地受到極大的迴響,並被譯成多國語言,拍成電影、製作卡通,透過等等媒介被傳播出去,小蓮成了這個國家的一個標誌,是瑞士觀光的代言人,讓世人遺忘了其故事背後的時代辛酸。
在近代世界歷史的框架下,工業革命所牽動的人口移動與商業發展、勞工權利與人權發展、所得分配與貧富差距,這些全世界結構性的議題同樣也牽動著瑞士。19世紀末同一時期,教會發揮力量,關注與批評貧童生成原因的政府組織的道德問題、國家安全問題、國家衛生與疾病問題。在19世紀末,地方政府開始正視人口流失與在地就業率的問題。
不管是小蓮或是烏黑兄弟,阿爾卑斯山裡積雪的山峰都是故事裡傳達的,鄉愁的意象。或許可以比擬為無法忘記的西子灣的夕陽、太平洋的海浪,或是新北投街道裡硫磺味。那是家鄉,是不管人走了多遠,最終還是要回頭走去的歸向。
今日畜牧的技術已經進步,瑞士仍盡力保留百年山區的原貌,不去改變,是記憶歷史的一個方式
有人說:「只要我們之中還有窮人,那我們享受的優渥富裕就是可恥的。」讓瑞士孩童在家人身邊享受快樂、健康長大的基本權利,直到70年代才有法律完整的全面保障。結束19世紀童工輸出之後,瑞士國內也有本國人剝削童工的問題;70年代中期立法禁止,從前在自己國家受虐的孩童得到國家賠償與道歉。仔細想,不需要100年,人類社會可以有這麼大的改變;人為人做出善意的行動從來就不會太晚。兩代人或是三代人就能看見進步。
比起周邊的大國,瑞士的民主與政策有著自己的特色。天堂,是外面的人對此地的想像;真實的世界,下回再續。
補充【德語關鍵字】:
Die schwarzen Brüder 烏黑兄弟 Schulpflicht 義務教育 Heidiland 小蓮的故鄉 Die Schweiz 瑞士(德語的說法)


封面圖片來源:wikipedia
內文圖片來源:方常均
編輯:葉菀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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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年前瑞士還是一個貧窮的農牧國家,現在山上的人富起來了。貧窮線以下的人口大量減少,如何分配資源,如何解決社會問題,如何安身立命,這是每個國家當前的問題。他們是如何創造出一個社會進步和樂的共像?究竟是一個外人眼中的幻想,或者人間真有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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