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小圓-兩種詮釋方向/曉美焰與宗教思想-上篇

2021/04/04閱讀時間約 40 分鐘
(惡魔曉美焰)
《魔法少女小圓》(日語:魔法少女まどか☆マギカ;拉丁語:Puella Magi Madoka Magica)是由日本動畫公司SHAFT製作、新房昭之執導、2011年1月開始播放的心理驚悚深夜動畫,全12話。本作是電視動畫史上獲獎最多,最賣座且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做為當代日本文化成就,曾獲頒星雲獎、第15回文化廳媒體藝術祭動畫大賞,名列神戶、東京動畫獎並取得Newtype動畫獎18項提名暨14項大獎,享有知識意義、歷史地位與社會影響力。(摘自維基百科) 本作的腳本家即為曾寫出《Fate/zero》的知名劇作家虛淵玄。一如他在《Fate/zero》中表現的風格,本作在整體劇情上可說是極為陰暗,但卻反映了深刻的思想以及黑暗的現實,同時也兼及人物的深度心理描寫,獲得上述的肯定與成就當之無愧。本作一改以往對於魔法少女總是光明正面的想像,在價值觀上跳脫了在這類動畫中一向被奉行的「奇蹟終將出現」之慣用劇情,而是真實的訴說了「有光必有影」「祈禱多少希望就會散播等量的絕望」來使觀眾明瞭等價交換的定律。而對於筆者來說,選擇此題目的理由在於筆者對於本作的體察。在將全作觀看完畢後,筆者發現劇中的裏主角曉美焰藉著簽訂契約而得到的時光回溯能力而經歷的上百次輪迴竟與米蘭.昆德拉在《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對永劫回歸理論的詮釋相輝映,因此筆者將傾向於使用此書來分析。但筆者同時察覺了她的心境變化實可以心理學與尼采的思想解構,因此筆者同時將沿用這兩個領域的參考書目來分析。對於本作來說,劇情的走向事實上是藉著曉美焰的時光回溯在推動的,因此筆者選擇將這個角色獨立的作為一個本作的詮釋方向。然而,本作在曉美焰的複雜經歷外仍有其他主題。在看完新編《叛逆的物語》後,筆者察覺了全作其實大量使用了關於宗教的象徵隱喻,關於基督教的象徵佔了大宗。因此,筆者決定以宗教的角度來爬梳出潛藏在劇中的諸多象徵的背後意義。在完成全文後,筆者預期引用的各式理論將在應用中得到進一步闡明,使讀者能更明瞭的理解,而觀看本作的角度將更多樣。
文本分析
第一部分:劇情走向/永無止境的輪迴時光
1-1.劇情走向簡介-動畫篇
本作的第一集動畫是以鹿目圓的夢作為開場,在這個夢中,她見到了與魔女戰鬥敗下陣來的曉美焰。出於熱心助人的心,她意圖藉著與身旁名為丘比的生物簽約成為魔法少女來幫助曉美焰,最後以曉美焰無聲的嘶吼結束這個夢境。從表面上看,這只是這類奇幻型動畫常見的開場方式。然而,在看過第十話之後,筆者明白了第一集的開場對曉美焰來說已經是超過一百次的重複開始。藉著第十話,筆者明白了全作的故事是如何到達第一集時的狀況。在最一開始,曉美焰是一個體質差、自信低,認為自己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卑女孩。在某一天,她誤入魔女結界正要遭攻擊時,成為魔法少女的鹿目圓與巴麻美即時出現拯救了她,她由此便對圓產生了憧憬。然而,圓與麻美在與魔女之夜(最強魔女)的戰鬥中死亡。為了再一次見到圓,她許下了「我想要將與鹿目同學的邂逅重新來過,並且不再是被她保護,而是成為保護她的人」的願望而獲得了時間回溯的能力,在同一段時間裡不斷嘗試拯救見瀧原免於毀滅與魔法少女死亡的悲劇。在某段時間軸中她得知了魔法少女最終將因絕望而成為魔女的命運與丘比利用她們的計畫。在見證圓化身魔女與多次失敗後確信沒有任何人能夠依靠,決心靠自己打倒所有魔女。在一百多次的輪迴過程中,鹿目圓始終擺脫不了死亡的命運。在正篇故事的「現在」時間軸中,丘比推論曉美焰無數次穿越平行時空的行為在圓身上纏繞了大量因果,一手促成了她成為最強魔法少女/魔女的資質。而由於佐倉杏子死於丘比的詭計,曉美焰被迫以極低勝率迎戰「魔女之夜」,即使曉美焰以時間暫停魔法加上大量軍火攻擊仍然不敵而身受重傷,鑑於自己狀態惡化的事實,焰感到絕望並放棄了時間輪迴,任由靈魂寶石混濁。在最後一刻,得知所有真相的鹿目圓抵達戰場並許下了「由自己親手將過去、現在、未來的所有魔女在誕生前消滅」的願望,改寫了宇宙法則,成為魔法少女並昇華為「圓環之理」(円環の理;Law of Cycles)概念的存在。在最終話由「圓環之理」重新構築的世界中,曉美焰是唯一清楚記得鹿目圓的人,但也喪失了原有的魔法與盾牌。頭上的髮箍換成了圓送她的緞帶。為了守護這個鹿目圓為之付出的世界,曉美焰繼承圓的意志持續戰鬥,使用與圓相似的日式長弓,同時還能在背後長出羽翼和使用「記憶操作」的魔法。曉美焰在動畫的最後身姿定格在隻身與魔獸作戰的異國沙漠中。背上的白色羽翼變成巨大的黑色翅膀,開戰前聽到了鹿目圓對自己說:「加油!」的聲音。
1-2劇情走向簡介-電影篇(改自維基百科)
在新篇的電影一開始便出現了許多背反原作邏輯的劇情。明明應該成為神的鹿目圓與早就被圓環之理引渡的美樹沙耶香居然與其他三位原作主角一同討伐名為夢魘的魔物,五人的羈絆緊密無間,每天都聚在一起,偶爾處理一下根本不強的夢魘。這一切似乎太過美好。在經過一個月後,曉美焰開始察覺事情不對勁,因此她請求佐倉杏子與自己一同調查,結果她們發現見瀧原早就是一封閉空間且眾人的記憶皆遭竄改,曉美焰意識到此處實為魔女的結界。焰本以為是前身為零食魔女的蓓蓓所為並將其捉起審問,然麻美卻出現將其救走,焰也被沙耶香帶入暗巷交談。沙耶香認為製造這個幻象空間的魔女是值得同情的,焰卻認為這只是白費了圓當初的犧牲。焰在沙耶香脫逃後隨後又遇見了圓,2人來到綜覽城市夜景的山丘上交心懇談。焰確知身邊的圓就是本人,並輾轉問出當初選擇「離開眾人,晉升概念」不是小圓的優先之選。追悔莫及焰隨即道別圓,隨即在巴士上確認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成了魔女。隨著焰精神逐漸不穩,虛幻的見瀧原開始崩毀。丘比在此時來到焰的面前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牠們的實驗,牠們想確認焰所說的舊宇宙法則是否為真,故而以力場遮斷了焰的靈魂寶石與外界的聯繫。藉著力場對靈魂寶石與外界的遮斷,圓環之理無法觀測到曉美焰汙濁的靈魂寶石並予以引渡,曉美焰也因此化為魔女並在靈魂寶石內部形成虛偽的見瀧原結界,許多焰潛意識中的熟人都被關進此處。丘比的意圖是藉著使焰魔女化並向圓求救以見證並控制圓環之理,恢復舊有因果律。聞言的焰狂怒的驅使使魔攻擊丘比,並決心自裁以使圓不被丘比發現,市區也因此出現巨大斷頭台,化身胡桃鉗魔女的焰則決心處決自己。就在此時,圓、沙耶香、渚、麻美和杏子開始行動了。在錯愕的丘比面前,沙耶香與渚揭發自己實為「圓環之理隨從」的真相。沙耶香、渚2人自始攜帶圓環的「力量」與「記憶」進入此地,並配合焰記憶中的以往姿態活動著,瞞過眾人。沙耶香喚出自己的「半身」——「人魚魔女」與魔女化的焰對峙,阻止後者尋死。眾人與沙耶香召喚出的友方使魔群一同迎戰焰的使魔大軍與魔女結界。最終,覆蓋魔女結界的空間遮斷力場被成功破壞,丘比的計畫宣告失敗。隨著戰鬥結束,眾人回到真實世界,圓環的記憶與力量也隨之恢復。在麻美與杏子的見證下,展現「圓環之理」神化型態的圓、沙耶香與渚一起從天上出現。然而,焰的遺體突然浮起詭異的笑容。焰反手抓住圓的手臂,將圓環之理的概念分離成「鹿目圓的人類記憶」與「圓環之理概念」這2個存在。藉此,焰正式接管概念的一部分,根據此前她構築結界展現的期待,引發宇宙法則的第二次改寫。焰的靈魂寶石閃爍著慶伯利岩的色彩,染上了比混濁更可怕的顏色,並被隨即咬碎。「fort/da」遊戲的粉紅線軸與靈魂寶石的碎片、加上人類感情的極致,一同構築了封印小圓力量的黑暗寶玉(ダークオーブ;Dark Orb)。此前的諸多跡象,化為焰預謀死亡、「叛逆」神格的確信。自稱「惡魔」的焰令丘比發現利用人類感情的危險性,但牠已受制於焰,無法脫離。在新世界中,眾人全員生還,重返學生生活。完全失憶前的沙耶香與焰互道敵對宣言。同一天,被設定為美國歸國子女的圓轉入焰的班級,2人同行,如同以往多次的「初次見面」。這個貼近理想的不穩定世界是否為真?片尾出現的魔女文字「誰在做夢?」(Wer träumt?)仍未有解。
第二部分-曉美焰心靈兼劇情走向詳細分析
在本作中,筆者可見曉美焰大量的使用時光回溯來嘗試改寫既有事實。對於時間穿越系的動漫,這是最常見的理由。然而此處所提及的輪迴卻與佛學中提及的輪迴稍有不同。佛教對於輪迴的看法是人死後會再度投身六道中,若是投胎為人則不會對上一世有明確記憶,更精確的說法是靈魂會住進另一個肉體中重新展開生命。但在這類型動漫中所謂的輪迴指的是對於某個時間點的回溯,且本人是帶著意識進行的。曉美焰所許的願望就是回到與鹿目圓相遇的時間點,嘗試修正後續發生的悲劇。可惜的是她並沒有像同類型動畫的其他主角們在穿梭一定次數後找到成功破關的解答,她不斷失敗,並在每次失敗後作法變得更加極端冷酷。而不斷失敗同時也讓曉美焰愈發不在乎鹿目圓周遭人們的死活,以米蘭·昆德拉對永劫回歸的詮釋來看,曉美焰的心理發展是合理的:「如果生命的每一秒鐘都得重複無數次,我們就會像耶穌基督釘在十字架上那樣,被釘在永恆之上。這概念很殘酷。在永劫回歸的世界裡,每一個動作都負荷著讓人不能承受的重責大任。這正是為甚麼尼采會說,永劫回歸的概念是最沉重的負擔。」(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p10) 對於鹿目圓與其他角色來說,她們與曉美焰的相遇永遠都是「第一次」,她們並沒有其他時間軸上的記憶,所以她們只能以曉美焰在現實間軸表現出的態度與行為來認定她這個人。對於曉美焰來說,她在不斷重複的一個月中已「永恆」的重複了對於鹿目圓等人來說的「第一次」相遇,不斷重複的支微末節在重複幾次後就已失去了意義,她不需去特地在意在普通時間觀中看似彌足珍貴的相遇,因為這次忽略後她仍擁有永恆的這一瞬。這樣看來,永劫回歸對曉美焰的影響似乎反是讓她的生命變得輕盈,因為她擁有永恆的當下使她可以不用特地去追求對普通人來說的珍貴瞬間。但這只是表象上的輕盈,因為她真正的目的是要拯救鹿目圓免於成為魔法少女的命運。對於她來說,鹿目圓是她真正且唯一的朋友,而她也立下了絕對要拯救她的誓言。儘管她做了無數次嘗試,鹿目圓仍是無法逃離成為魔法少女的命運,因此她每次所採取的行動都要更加謹慎,因為她的錯誤舉動都可能使當下再度輪迴,可說是一言一行都帶著永恆的重量。所以,為了達成自己的目標,她必須排除多餘的事物,讓自己拯救圓的方式變得更加有效率。然而採取效率的作法意味著要捨棄掉感情,因為人類這名為情感的事物會使人做出不夠理性的舉動。舉例來說,當美樹沙耶香在受到名為忌妒與絕望的感情驅使下竟在與魔女交戰時使用不顧肉身的方式,或是巴麻美被滿足與喜悅的情感充斥心中而在戰鬥時過於輕忽以致死亡,這些都是情感造成的不理性行為及其後果。為了防止自己出現同樣的錯誤,曉美焰選擇拋棄掉感情,專注於達成目標。然而缺乏上帝視角的其他人根本不知她所身負的苦衷,因此她們只會認定她是個冷酷無情的人而對她產生敵意。曉美焰於是讓自己的目標離自己更遠。而筆者認為她採取的作法愈發極端的原因不只是為了減少她再次輪迴的次數,也是為了減少心靈的負擔。與佛家中的無意識輪迴不同,時光回溯的能力會帶著上個時間點的記憶。對於曉美焰來說,促成她進行輪迴的要素只有一個-鹿目圓在當下時間軸的死亡。若是她身處於普通的時間觀中,那麼鹿目圓死亡造成的悲痛就只會有一次,直線流動的時間終將沖淡傷痛。然而,她的願望將自己置身於永劫回歸的世界中,因此鹿目圓的死亡要在她面前以「永恆」的姿態上演。雖然曉美焰的肉身沒有受到傷害,但心靈卻會被無數次的悲劇刻下傷痕。以米蘭·昆德拉對永劫回歸的詮釋來看,永恆上演的悲劇所造成的影響是合理的:「永劫回歸的幻念以否定的方式肯定了一件事:一旦消逝便不再回頭的生命,就如影子一般,沒有重量,預先死亡了,無論生命是否殘酷,是否美麗,是否燦爛,這殘酷、這美麗、這燦爛都沒有任何意義。」(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p8) 在普通的時間觀中,生命是有限的,一切存活的生命體終將走到終點。所以實際上不必存有任何悲傷。一切在人類歷史上曾被稱為「重」的事件或人物終將被時間侵蝕成「輕」的理論或遺跡,現在以物理質量與生物學定義的「重」存在的我們也終將成為「輕」的遺照或塵土。米蘭·昆德拉更進一步闡述了他對於人類史上悲劇的觀點:「這個與希特勒的和解暴露出深層的道德墮落,這墮落是一個以回歸之不存在為本質的世界所固有的,因為,在這個世界裡,一切都預先被原諒了,也因此,一切都被厚顏無恥地允許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p9) 並不是說悲劇的發生是合理且被允許的,但時間無法回溯的直線向前以及人類隨著時間成長的必然將無可避免的使理當被聲討與譴責的惡行在人類的記憶中逐漸褪色,最終成為一個遙遠的歷史事件。在普通時間觀中發生的一切終將變得「輕盈」。但是,在永劫回歸的世界中,鹿目圓的死亡帶來的悲痛並不會在時間的線性前進下變得輕微,它會永恆的存在。在永劫回歸的世界中,「轉瞬即逝」或「終將消亡」無法為發生的悲劇減輕罪刑,悲劇會永恆的存在並給心靈帶來傷痛。綜上所述可知,曉美焰採取更極端作法的原因是為了要更快的拯救鹿目圓以讓自己的心靈盡早找到可以依存的對象。
而永劫回歸對於本作劇情的推進方式也可視為曉美焰逐步拋棄感情並對生命價值的輕重進行判斷的過程。因為在動畫中並沒有完整表示出她所經歷的百次輪迴,此處將僅用動畫呈現出的輪迴次數做分析。在最一開始,做為轉學生的焰得到了鹿目圓的幫助,圓熱心的帶她認識周遭環境並對焰展現友好。之後當焰誤入魔女結界時被圓與麻美救出,這讓她對圓的情感在親近之外更加了一份憧憬。而在這起始的世界線中,圓在焰的心中已經佔了「特別」的地位。藉下引話語可知:「明明知道會死掉...比起拯救我這種人,我更希望妳能活下去」(動畫第10話) 從上引文可知焰將圓的重要性看得比自身還重,同時也能看出她對自我價值的貶抑。首先是她認為自己的性命沒有拯救的價值,筆者合理推論這是來自於她天生的心臟疾病以及她笨拙的個性。在最一開始的世界線中,筆者可知她除了心臟疾病在運動方面造成的不便之外還有在其他課程上的適應困難,這讓她難以達成普通人能做到的大部分事。而圓魔法少女的身分則象徵著她是「達成某些事的人」,正是焰的憧憬來源。然而有著憧憬就意味著自己不是那樣的人,相較於達成某些事的圓,焰在起始世界線的最後仍是一事無成。圓的捨身赴義更加凸顯出了自己的一無是處。所以,她才會產生了沒有價值的自己不值得圓拯救的想法。而筆者認為從上文還能看出焰對於圓的感情中還帶著階級感。筆者認為曉美焰並不覺得自己是與鹿目圓同等的朋友。藉著上述引文可看出她沒有任何想要占有圓的慾望,她只是純粹的希望圓能活下去,除此之外別無他求。這當然可以看做是對友情的無私奉獻,然若是將其置入筆者所闡述的自我脈絡中便能進而推導出圓在焰的心中事實上更接近「恩人」而非「朋友」。圓有著兩次拯救焰的恩情,第一次是在剛轉學的時候拯救了她的心靈,第二次是從魔女之夜手下拯救她的性命。所以,她要償還這份恩情。「我想要將與鹿目同學的邂逅重新來過,並且不再是被她保護,而是成為保護她的人」的願望中幾乎沒有客觀上能稱之為「自利」的因子,可以明顯的看出曉美焰的目的是要回報鹿目圓拯救自己的恩情。這個巨大的願望讓她突破了時間律,獲得了操控時間的能力,她成功回到初次遇見鹿目圓的一個月前,同時也進入了永劫回歸的世界。在第二次輪迴中,她嘗試與麻美和圓合作對抗魔女,但三人仍遭魔女之夜擊敗,圓更是因為靈魂寶石汙染過度而成為了魔女,這讓焰認知到自己其實被丘比欺騙了。在第三輪中,她原本希望將這個事實告訴其他人,卻無法獲得大家的信任。在這個階段的焰仍然有將圓以外的生命放在心上,她希望能藉著揭露真相來保護其他人。但她沒考慮到人類的情感其實極度不安定。美樹沙耶香的多疑遮斷了她對事實的認知,焰也因此無法將想法傳達。而在沙耶香變成的人魚魔女被其他人擊敗後,巴麻美又在絕望下射殺了佐倉杏子,若不是圓即時打碎麻美的寶石,焰也要遭到攻擊。正是這次輪迴讓焰明白了感情的不理性與拯救所有人的不切實際。在客觀上看似毫無破綻的計畫輕易的就被沙耶香的多疑給破壞,在事前不聽勸告而事後又自己崩潰傷害隊友的麻美差點讓焰永遠死去。在這個時間軸的最後,她與圓聯手挑戰魔女之夜失敗,這個階段的焰已經放棄了所有生命,她的精神已經無法承受在永劫回歸的世界中重複上演的悲劇,藉下引文可證:「我們兩人就這樣變成怪物,把這種世界全弄得亂七八糟吧!讓討厭的事情和悲傷的事情變得像是沒發生過一樣,破壞,破壞,破壞殆盡!不覺得這樣...也不錯嗎?」(動畫第10話) 在悲劇的永劫回歸中,曉美焰體認到了命運的不可違逆性與其他生命之於她的意義。在不斷重複並失敗後,焰發覺了或許她無法改寫圓的悲劇命運,以及她之前的輪迴中為了拯救世界做的努力似乎只是出於一種自我證明,她實際上沒有做這些的義務。體認到這些的曉美焰使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變得輕盈。米蘭·昆德拉對輕與重的詮釋正可做為註腳:「相反的,完全沒有負擔會讓人的存在變得比空氣還輕,會讓人的存在飛起,遠離地面,遠離人世的存在,變得只是似真非真,一切動作都變得自由自在,卻又無足輕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p10) 曉美焰的自覺使她擺脫了做為人所有包含道德義務等等的一切束縛,但她同時也將失去自己的存在。她將不再是人類,而是無意識且四處破壞的魔女。的確,當她不再被人類的身分束縛時,她的所有動作都變得自由自在,然確也無足輕重,因為她的行動不會有毀滅之外的意義。面對產生這樣想法的焰,圓立刻讓她的生命再度變得無比沉重。趁著焰仍在自說自話時,圓偷偷使用了最後的悲嘆之種(具清潔靈魂寶石功能的魔女掉落物)淨化了焰的寶石,她對焰的囑託成了束縛焰一生的詛咒。「在愚蠢的我被丘比欺騙之前,可以請妳救救那樣的我嗎?」(動畫第10話) 在當下,焰下定了決心要為了圓進行無限的永劫回歸,即使她的心靈已經被不斷上演的悲劇消磨殆盡也無法逃脫,因為她被自己立下的約定給束縛了,她在這條失去一切的時間線最後已經對其他生命失去了興趣。圓在她放棄一切的時候再度拯救了她。其他一切事物都已失去了意義,但圓卻強行將活下去的理由再度給予她。結果便是如同11話的標題所講述的那般,拯救圓已經是她最後且唯一的路標。在這次的輪迴結束後,曉美焰所有的行動指標皆以「拯救圓」為主,其餘的生命她都不在意。為了確保圓不會遭到誘騙而簽約,她開始獵殺圓周遭的丘比。但在下一次的輪迴中她還是因為單挑魔女之夜失敗而無法阻止圓與丘比簽約。雖然圓打倒了魔女之夜,但本人卻因為魔力失控而成為最強的魔女。再次進行輪迴的曉美焰終於來到了第一話的時間線,這時的她已經無法再從永劫回歸的世界逃脫,因為她將活下去的意義全數寄託在「拯救圓」的目標上。在這個目標外,她沒有其他的存在意義。簡而言之,即使她追求的是圓的幸福,她在不斷輪迴的途中不斷捨棄情感的極端做法卻讓圓離她越來越遠。因為她無法接近圓的心,她的所做所為也就無法得到理解,她的內心雖然想要拯救圓,但她的行動所追求的是「拯救圓」的目標。因此,她無法得到圓的理解以及她周遭其他人的諒解。她在永劫回歸的世界中因自覺而變得無足輕重的生命轉而以另一種形式的沉重阻擋在她的路上。而對於焰本人來說,將其他牽絆捨棄掉的生命理應變得輕盈卻仍沉重的原因是她背負了圓的囑託。雖然她不會在乎其他人的死活,但圓的囑託已足夠作為讓她進行無限回歸的動力。這使焰被困在矛盾的死局中。她為了圓不斷輪迴,但圓的命運卻沒有一次被成功改寫,焰就如此一邊被消磨著心靈,一邊捉著這唯一的存在意義進行永劫回歸。曉美焰事實上是因為能力中的一個副作用才使她無法成功,第二部分將對此進行講述。
上文講述的是本作劇情的大致走向。永劫回歸的功用是深化曉美焰的人物塑造以及劇情。在看到第十集之前,筆者都以為這部作品僅是一部具深度的魔法少女作品,但第十集卻硬是把全作的複雜度拉升了一個層次。永劫回歸理論被精巧的用以推進劇情的進展,在第十話前出現的諸多謎團更是藉著第十集一連串對輪迴過程的介紹得到闡明。用心的劇本不會讓發生的事情毫無原因。舉例來說,在第一話中鹿目圓在夢中看見曉美焰無聲嘶吼的場景實際上是在第一話時間線前一次輪迴中曉美焰因沒能阻止她簽下魔法少女契約的怒吼。而曉美焰在一到九話中看似冷酷與不近人情的行為也是因為她早就在永劫回歸的世界中見過無數次失敗與悲劇,人情善良或其他事物等等對她早已不再有意義。而永劫回歸的另一個功用是讓曉美焰成為一個被「寫死」的角色。就像焰本人在第十話中所說的一樣,她被困在無限輪迴的迷宮中無法逃脫。她輪迴了無數次都無法拯救圓的命運,因為某些原因(第二部分將解釋)導致她每次輪迴都離目標更遠。對於她本人,與圓的囑託時刻束縛著她的心靈,讓她即使想放棄也會再強迫自己繼續,因為她只剩下這個路標在指引她的行動。由是便形成了一個即使得不到結果仍需繼續輪迴的矛盾處境。筆者認為作者的意圖是明確表示曉美焰無法「自行打破現狀」,以此給後兩集的突破作鋪陳。永劫回歸縱然能使時間倒轉,然終究只是在相同的時間架構中嘗試不同的事,無限的輪迴仍然被一個形而上的「前提」給控制著。在動畫最後兩集中,曉美焰仍是在與魔女之夜的戰鬥中落敗,最後仍是鹿目圓趕到了戰場。這次圓許的願望成為了永劫回歸的突破點。在之前的迴圈中,曉美焰無論如何都要面對魔女之夜以及多次目睹同伴變成魔女,因為這是宇宙預設好的「前提」。面對這樣的前提,圓卻許願要消滅所有時空的魔女,這個龐大的願望改寫了宇宙運行的法則。在劇情架構中,這個願望象徵的就是「合」的部分。它總合了自三到九集黑暗的劇情承接與第十到十一話的驚人轉折,它將這一切劇情中所有的因果以一個願望總結並作出超越。圓因為曉美焰無數次的時空旅行而積累了大量因果律,因此她才能成功的許下這個願望。然而,圓也無法再作為人類生活,她成為了「圓環之理」,作為宇宙新法則的存在。即便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魔法少女落得絕望身亡的結局是一件好事,但曉美焰的目標終歸是失敗了,因為鹿目圓終究是在意義上的離開了人世,但這次並非是她的問題,而筆者認為尼采的思想之一可為此作註腳:「最近我聽到魔鬼對我說這句話「上帝死掉了;上帝死於對世人的同情」」(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p133) 這句話未必是字面上的意義,但筆者在此決定用字面上的意義作解釋。從三位一體的神降生為人的耶穌深深同情著世人的苦難,祂必須奉獻自己的性命來拯救世人。簡單來說,是祂對世人的同情讓祂奉獻了自己的生命,所以才說祂死於對世人的同情。而鹿目圓也是如此。因為她同情著為絕望所苦的魔法少女與魔女才使她奉獻自己的存在,成為圓環之理的宇宙法則引導魔法少女獲得善終,就算她說自己無處不在,無法被正常人類觀測到的她仍算是死亡。而曉美焰憑藉著在宇宙改寫前持有的時間魔法與對圓的執念得以見證了鹿目圓重建宇宙的過程並與圓作了最後的道別,她也因此持有關於鹿目圓的記憶。
然而,事情沒有如此輕易的完結。藉著在永劫回歸世界的穿梭,曉美焰得以保有上個宇宙的記憶。因為她不斷對身邊的丘比提起上個宇宙的事導致牠興起了證實這些理論的想法。在丘比的實驗下變成魔女的焰製成的結界竟是以見瀧原為原形,而圓竟也身處其中。在動畫的結尾中,焰不論是台詞還是神情都顯示她應該已經接受了鹿目圓不復存在的事實並向前邁進,此結界的產生則推翻了這一推論。筆者認為佛洛伊德心理學理論的其中之一能對此作解釋: 「為了避免過度將精神耗費在無止盡的憂鬱之中,自我會將失去之物內化保存到記憶裡,使其成為自我的一部份。實際上,這樣的過程即是自我在身處環境中必要的「認同化」過程。不過,因「失去」而被內化的「傷心」,事實上卻是空洞的。「失去」即表明了所愛客體的「不在場」,因此自我對於失去之物的認同,反而加深了自身的缺憾與空虛感。」(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p113) 在經歷過漫長的永劫回歸後,曉美焰仍然無法拯救圓,甚至最終仍是靠著圓的犧牲才使自己得救。理論上這應會導致焰產生相對剝奪感: 「此詞彙意味著「預期價值與價值能力之間的感知差異」。」(李奧森) 在焰一開始進行永劫回歸時,她的預期是自己可以成功拯救圓,也是因為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她才能忍受這一路上的痛苦。然而,最終她不只目標沒有達成,還反過來讓自己應當拯救的圓再次拯救了自己。縱使最後圓創造了一個美好的結果,這樣一個讓焰付出無數心血卻仍失敗的目標所產生的相對剝奪感理應會使焰陷入憂鬱。但在動畫結尾時焰所表現出的心情卻像是接受了這一切。在當時看上去筆者僅推測是焰成功釋懷。但藉著與電影劇情的對照與佛洛伊德的理論,筆者認為她看似釋懷的表現實際上應是為了使自己適應圓不在的這個世界而進行的「認同化」過程。但就像佛洛伊德說的一般,焰對於圓逝去的認同也表示了圓的不在場,因此她愈是強迫自己認同圓的逝去,她便愈能體認到圓已經不在的事實,而她心中的缺憾與空虛也將隨之加深。心中的空缺將對個體本身形成負面影響。心中有空缺意味著不滿足,這有可能會讓個體對不恰當的事物產生追求以填補內心空虛。為了使自己的心靈不至於陷入那樣的境地,筆者認為曉美焰在動畫結尾與電影開頭兩個階段分別採取了兩種心理防衛機制。上述所提及的「認同化」過程應屬佛洛伊德所提及的第一種心理防衛機制-逃避型防衛機制: 「一種維持社會可以接受的自我形象或者自我行為模式,如壓抑(repression) 、理想化(idealization) 、退化情感(regression) 。」(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p105) 曉美焰首先嘗試了壓抑自己的情感,她努力讓自己去接受圓自己的選擇,而非對圓施加自己想要她留下來的想法。焰同時也理想化了圓創造的結果。她知道這個世界仍然充斥著哀傷與絕望,但「圓曾想要保護」與圓認同這兩個條件就已足夠形成她繼續保護世界的條件,不需要其他理由,光是圓認同就已是這個世界最佳的理想狀態。藉著這樣的保衛機制,焰試著逃避她內心深處希望圓陪在自己身邊的想法。但光是壓抑無法使想法消失,焰的想法僅是被壓抑在潛意識中,對逝去的「認同化」也使她的心靈產生缺憾與空虛。到了電影一開始時的階段,筆者認為焰轉而採取了另一種心理防衛機制。藉著上帝視角,筆者得以知道焰在電影一開始是處於被丘比們困住而使靈魂寶石汙濁並魔女化的狀態。藉著丘比的解釋,筆者知道魔女化的焰設下了誘捕犧牲者與相關人士的結界,而進入結界的都是焰下意識尋求的對象。由於之前對於魔女沒有明確意識活動的描述,筆者認為這個靈魂寶石內的結界實際上可視為焰潛意識的具象化。而進入此處的圓環之理以鹿目圓的型態出現則意味著焰的潛意識中仍然將圓環之理作為「人」來看待。藉著上文所述可知焰曾嘗試壓抑自己的情感,為緩解因壓抑而產生的憂鬱所採取的心理防衛機制則為代替性防衛機制: 「以轉移或交換的方式將當下負面情緒暫時移轉出意識,如轉移(displacement) 、投射(projection) 、幻想(fantasy) 、補償(compensation) 。」(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p105) 正是因為焰在表面上拼命壓制自己對圓逝去的悲痛,她才會在潛意識的世界中將圓環之理視為人類以補償自己所失去的那段與圓共度的時光,若非如此,她必然會被失去圓的負面情緒壓垮。
身處自己結界中的焰在意識到這個世界是魔女的結界後開始回憶起她本應記得的記憶,她也想起了圓早已不在她身旁的事。然而,藉著對圓善良本質的掌握,她在隨後與這個世界的圓的交談中確定了她是本尊而非幻象。她同時也輾轉問出了成為神並非是圓的本意。這使得焰的所有心理防衛機制所形成的認知崩塌,她一直用「圓也覺得沒問題」來說服自己這是最好的結局,然實際上並不是。焰也因此無法再逃避自己的情感。她無法再圓的認同用說服自己,她所直面的是當初無數努力付諸東流的後悔以及隨之而來的悲痛。故而筆者認為她在得知自己為魔女以及丘比的計畫之後選擇自殺是合理的,那是一種贖罪式的行為。她想藉著自裁來保護圓免於被丘比控制,同時也藉此償還自己沒能拯救圓的罪。然焰所化身的魔女在朝斷頭台前進的同時還能看見兩隻猶似圍巾的手在身後拖行。筆者認為此狀況可用佛洛伊德的自我理論來解釋。曉美焰此時的心理狀態正經歷著本我與超我的衝突:「本我以滿足生來便有的本能衝動為目標,如飢餓、憤怒、性慾等。它是我們作為生物的一種原始基本慾望,也是「力必多」(libido)的來源,亦即生物最為原始的生存本能、驅動延續的原始生命力。」(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p98) 「「超我」反映了心理結構中被內化的文化與社會規範…………………「超我」以建立理想的人格為其目標,並由「完美原則」支配」(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p99) 曉美焰的本我就是人類最原始的求生慾望,人類的生存本能會反射性的抗拒死亡。而曉美焰的超我則屬於一種自定義的道德規範。對於經歷永劫回歸的她來說,一切生命早已失去價值,鹿目圓的安全就是她最高的道德標準。為了這個道德標準,她決心走向死亡,然她尚未失去意識的人性中之生存本能卻成為她的阻力,這就是筆者所謂的本我與超我之衝突。沒有失去意識的曉美焰仍保持著理智,將圓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她在理性思考後所得出的拯救圓之方法便是在這個結界中死亡,讓圓不用顯露出圓環之理的型態而被丘比控制。然這一切只是以「丘比」無法消滅為前提。在其他四名魔法少女的通力合作下,封鎖靈魂寶石的力場被成功打破。最後,焰甚至與圓共同持著長弓發射大量魔力箭矢以消滅丘比。然而在這之前,焰的內心先發生了變化。原本,焰為了圓的願望打算強行自殺。然而,她首先是得知了成神並非圓真正的願望,這已經先讓她的既存認知產生偏誤。接著,當她想再次強制自殺時,圓再次給了她救贖。「小焰,不可以,我說過不可以變得孤單一人吧?」圓的意思是告訴焰不要再把所有事都攬在自己身上。「無論發生甚麼事,小焰就是小焰」則是希望她不論發生任何事都要保持自我,堅持自己的想法。這些話語就如同是焰解放的許可。電影使用焰從綁著麻花辮的笨拙形象蛻變成黑色長髮的形象來象徵著焰已決心遵循自己內心的想法,不再欺騙自己的真心。所以,當後來圓與她肩並肩,準備突破結界時,她並沒有正確的接收圓的意思。因為她此時所持的已是與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想法。在電影中,導演是以圓的話語只講到一半就被焰打斷來表示她與其他人的對話已前後不通。當結界成功突破時,圓問的是「害怕嗎?」,焰回答的卻是「我已經不會再猶豫了」。記憶逐漸甦醒的圓打算給予焰救贖,將魔女化的她引導至圓環之理的世界。然而,焰在得到圓的鼓勵去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後,她打算叛逆圓的救贖。是的,如若接受圓的救贖,她確實可以永遠的陪在她身邊,但圓卻不會只陪在她身旁。圓在還是人類時就有的犧牲與奉獻之特質使她永遠將他人的事務置於自己之前,筆者認為她比起焰更加容易壓抑自己的想法。相較於經歷過永劫回歸的焰,圓缺乏讓她體悟到自我與義務感間位置的經驗。她也因此無法察覺自己內心真正的願望。在焰結界中的圓雖然確實是本尊,但卻被焰自動剝奪了與「圓環之理」相關的記憶,她也因此失去了圓環之理的力量。被剝奪了神性的圓在概念上算是被強制回溯到了她在原始世界線的狀態。縱然她仍具有魔法少女的身分,但這個由焰創造的虛構世界沒有任何構成威脅的敵對生物,因此圓也沒有任何「義務」來影響她的想法。所以,筆者認為在電影中段她與焰談話時是在「最平穩的前提」下進行的,沒有任何外在因子干擾的圓所講出的話語是最真實的。因此,筆者認為她所講的願望就是她最真實的想法: 「我不想和任何人分開,即使無計可施非得這麼做,我也沒有這樣的勇氣」(叛逆的物語) 在一個幸福的世界中,圓根本不用被迫去承擔整個宇宙的詛咒並將自己的存在從世界消除。焰也因此明白了圓選擇成為圓環之理並非是她自己的選擇,而是被無法逃脫的命運所逼迫,她也更進一步推知圓並不是真正的接受了她作為圓環之理的身分,焰因此決定要叛逆「現在時間軸」上圓的想法。對於焰「叛逆」的決心,筆者認為她做了「價值判斷」。即使現在的圓對於自己圓環之理的身分是接受的她也不會認同,因為這是在「錯誤」的世界下得到的結果。對於焰來說,她認為要讓圓獲得真正的幸福就必須在一個一切都正常的世界,並且圓要能保持人類的身分,因為留在所愛之人的身邊才是她內心真正的願望。抱持著這樣的想法的焰在圓的雙手將碰觸她的前一刻捉住了她,藉著對自身所有情感的肯認,曉美焰突破了「魔法少女」與「魔女」的身分限制。她不再有魔法少女的壓抑與魔女的絕望,她成為了情感的綜合體。憑藉這樣的力量,焰將圓人類部分的記憶抽離出來。她讓圓「人類」的部分再次回到她所愛之人的身邊,終於為她獲取了幸福。而肯認自身對圓執著的焰以滿溢而出的魔力再次汙染了宇宙並將其法則改寫。焰能有這樣的力量是合於邏輯的。在動畫中曾提及圓身上的巨大魔力資質是來自曉美焰無數次穿梭時空所積累的巨大因果。從這個角度來看,本身就是時空旅行者的焰應也具備等量的因果。所以,焰才能在接納自己的情感後蛻變為與圓環之理身分相對的「惡魔」。成為惡魔的焰改寫了宇宙的規律,圓環之理遭到撕裂,但曉美焰並沒有使其他魔法少女回到上個法則的絕望。藉著強大的記憶操作魔法,她壓制了孵化者們(丘比) 的行動並以記憶操作轉而讓牠們來處理詛咒,並在電影末尾進行了對其的報復來為自己一路上的心痛出一口氣。在最終的世界中,焰捨棄了與其他人的聯繫,她用記憶操作洗去了含圓在內其他魔法少女的記憶,而一切就如同計畫好的一般,這次輪到圓以轉學生的身分與焰相遇,而焰熟練的帶著她認識校園,宛如動畫開頭的角色對調。然而圓竟在隨著焰逛校園的途中差點覺醒了神的力量,這個小插曲給本作的結局新添了一個可能性,究竟這是在全新的宇宙中發生的事,抑或是曉美焰創造的幻境。在看完結尾的場面後,筆者傾向前者。在結尾,曉美焰在月光下孤獨的起舞,在對自己的靈魂寶石露出一抹微笑後墜入腳下的城市。筆者認為曉美焰確實創造了一個全新宇宙的原因在於「跳舞」的意象。本作含電影在內使用了大量與尼采有關的思想與象徵。曉美焰的時光回溯即為永劫回歸思想的化用,而曉美焰在心理與思想上的不斷突破正是尼采超人哲學的核心。「我的弟兄們,在精神中為什麼需要獅子?有了放棄慾念、懷著畏敬之心的負重動物,為甚麼還不夠呢?創造新的價值-就是獅子也還不能勝任:可是為自己創造自由以便從事新的創造-這是獅子的大力能夠做到的。給自己創造自由,甚至是對應當去做的義務說出神聖的否字,我的弟兄們,在這方面就需要獅子。」(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p50) 焰在第三輪輪迴後便捨棄了與其他人的聯繫,她不再背負對她們的拯救義務,因此她精神的獅子便給自己創造了行動的自由。她能成為惡魔也是因為她對「尊重圓的想法」這個義務說了神聖的否字,於是她得以遵從慾望創造符合自己期待的宇宙,獲得了最大的自由。筆者認為使用了如此多尼采思想的本作在最後的跳舞場景應也與尼采有所相關,下引文正是筆者認為的引用: 「我只信仰一位會跳舞的神。我見到我的魔鬼時,發覺他認真、徹底、深沉、莊重;他是重壓之魔-一切萬物都由於他而跌倒。人們並非由於憤怒殺人,而是由於歡笑殺人。來,讓我們殺死重壓之魔!我學會了走,然後讓我奔跑。我學會了飛,然後我不想先讓人推、才向前移動。現在我一身輕了,現在我騰飛,現在我看到我在我自己的支配之下,現在有一位神在我體內跳舞。」(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p68) 尼采認為一切絕對的價值觀與義務都是所謂的重壓之魔,因此他要消滅這個重壓之魔來解放自己的精神,唯有從一切既存價值中解脫才能真正的讓精神自由的跳舞。然而,人類社會就是會不斷的形成各種價值觀與義務,因為我們終究無法完全的掌控自己的命運,這些我們無法掌控的要素如外在體制與強權會形成名為「你應當」的重壓之魔。對於曉美焰來說,筆者認為她在永劫回歸中不斷失敗的原因是因為她無力根除孵化者們。即使她有能力擊殺沒有戰鬥能力的丘比個體,她卻無法應付牠們不斷增殖的特性。因此,焰每每在自己無力分心的時候讓圓與丘比接觸進而成為魔法少女。縱然圓最後成為了有如神一般的存在也沒有改變孵化者的優勢地位。因為圓第一個想到的是世人,而非自己。對於圓來說,她必然會先以自己的力量拯救他人,而非對孵化者進行報復。然而焰則不同。就像前幾段分析的一般,她早就捨棄了對其他生命的義務,眼裡只有圓的她不可能會為了他人努力。因此當她成為與圓同等的惡魔後,絲毫不掩蓋自己慾望的她首先就對孵化者進行了報復,她用記憶操作的魔法讓孵化者們轉而成為處理詛咒的一方,所有魔法少女也由此得到解放。處理掉了孵化者的焰事實上也等同處理掉了所有不確定要素,也就是不斷壓迫她精神與命運的重壓之魔成為惡魔的焰已經沒有任何事可以影響她,就算圓還保存著少許神的力量也一樣,沒有孵化者干擾的世界最終只會演變成兩人間要解決的價值觀碰撞,焰並不擔心此事。在月光下起舞的焰確實的掌控了一切,就連她自己的精神也在她的掌控之下,因為她可以隨意改寫不順心的事物。而掌控了一切就代表她確實改寫了宇宙的法則,這也是筆者認為的結局。
結論1.
總結第一部分來看,曉美焰才是本作的真正主角。所有的角色與劇情走向事實上皆是由她意圖扭轉命運的意志轉動。以動畫十二集的劇情來看,本作可視為被命運束縛的焰與其他少女最終藉由他人的拯救而得到救贖的故事。單從動畫來看,本作藉焰的旅途所講述的是一種命運的「不可違逆性」。既成的事實不論重複多少次都不會改變,其所敘說的是一種對於「積極敘事」的反動。在此之前的多數動畫皆或多或少的表達出了某種進步積極的思想,它們強調「努力就能改變命運」,而本作則一反常態的指出了人類在命運掌控下的無力感。焰不管再如何努力,圓就是無法在任何一條世界線中逃離死亡的結局。更甚者,最後焰逃離永劫回歸的方式仍是靠著圓的犧牲,她對於圓的逝去仍未能阻止。然若將續篇電影一併和入,本作真正的底蘊是在講述曉美焰逐漸拋棄義務進而承認自己慾望的故事。她先是拋棄了「對他人」的義務,接著又拋棄了「尊重圓」的義務,最終將整個宇宙納入掌握,獲得了自己想要的結局。在永劫回歸的幻念以及圓的真心話所影響下,焰不斷的超越一切既有價值與道德,最終成為了超人。本作的第一種詮釋方向就是焰超越自己的成長故事。
參考資料:
3.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p10
4.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p8
5.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p9
7.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p10
8.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p133
9. 《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p113
11.《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p105
12.《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p105
13.《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p98
14.《批判思考-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p99
16.《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p50
17.《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p68
18.https://www.liciwang.com/pic/%E6%99%93%E7%BE%8E%E7%84%B0/

作者:李佾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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