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19|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先來田裡工作個幾天你才能買菜:拒絕有機認證的共產社區

東德許多地方,尤其是萊比錫,到處充斥著各種空屋的「整修計畫」。相對於佔領空屋,這是比較溫和也比較體制內的模式,年輕人們可以撰寫企畫書向政府申請入住空屋,順利的話,政府就會補助他們資金甚至直接幫他們買下來,但入住者通常只會有使用權而沒有所有權。
我在萊比錫打工換宿的地方就是一個這樣子的社區。那是一間近三百年前的農莊,十幾來個彼此沒有血緣關係、單是互稱是家人的年輕人一起居住在裏頭,其中還包含了五六個小孩。最早,他們只是因為要反對政府在那片田野上蓋一條他們認為除了破壞生態之外,沒有任何用處的高速公路,幾個人決定號召整個社區團結起來反抗這項建設,他們的口號「不,謝了」念起來超有氣勢的。我看著他們之前到處去演說、抗爭、舉辦活動的影像,想到了台灣各地的抗爭運動。
除了整修他們自己住的老房子外,後方還有一片小有規模的農田,使用自然農法種植南瓜、番茄、紅蘿蔔等蔬菜。當時雖然我懂得還很少,但從踏進社區的那一剎那起,就能感覺到這是一個「共產社區」,每個人有各自的分工:有人種田、有人蓋房子、有人帶小孩、有人煮飯。有些工作會有固定的人做,有些則是每天不同人,比如說煮飯和帶小孩,在這個十幾個人的社區裏頭,有兩台車子供他們需要外出時使用。
他們的收入來源主要來自販賣自己種的有機蔬菜。他們跟萊比錫裡的都市人們合作,收取固定的費用分擔風險,產量多就可以拿多一點,如果產量不好就拿少一點,像是社區支持型農業(CSA)的方式。
有趣的事情是,他們強制要求每個參與合作的都市人每年都必須找一段時間來社區工作,可以分好幾次一天一天的來,也可以一次過來一兩個禮拜。當時有一個爸爸帶著他還在念小學的女兒一起來到了社區,準備露營兩個禮拜,爸爸白天幫忙務農,女孩就「綁架」所有的貓咪到處去玩。
透過讓消費者到產地實際為農作物付出,不但可以讓他們了解自己吃的食物是怎麼來的,也可以增加他們心中農作物的價值,最重要的是,這是比有機認證還要強而有力的健康證明。如果消費者在田裡跟著農夫一起工作過,親身理解務農所需要的付出,他們就不會斤斤計較地把食物當成商品,只看價格而不看價值;同時,如果農夫看到消費者願意彎下腰來跟他們一起工作,把會吃他們的產品的消費者當成朋友時,用不著任何法律規範,農夫們也根本不會想要下農藥。
除此之外,最吸引我的是他們分配所得的方式。在我的觀念中,共產主義好像就是大家一起工作,一起均分勞動成果,所以許多人才會擔心會有人偷懶,或是會讓認真的人沒有鬥志。但是,這邊的分配方式,並不是所有人均分,也不是依照勞動量或是勞動成果分配,他們的錢竟然全都放在一個大大的桶子裡面,要用到的人就自己拿。需要多的人就拿多一點,需要少的人就拿少一點。
多數人視錢如命,不是因為他們內心貪婪,而是因為他們想要過更好的生活, 當你不需要很有錢也可以過很舒服很健康的生活的時候,那貪婪還有甚麼意義呢?
如果說,「所得均分」是馬克思共產主義的第一階段,那這種按需求大小供應的模式,應該是大家一直以為不可能到達的第二階段吧。
吃午餐的時候,有一個大哥跟我聊天,談著他如何痛恨當代金融體系的種種問題,他說他這輩子絕對不會把錢放到銀行裡面。他認為正是那些沒有意義的金錢數字遊戲,搞得世界各個角落的人們明明都這麼努力的工作,卻過著越來越貧窮的生活。不過,當他聽到一段音樂聲從街角傳來,他瞬間停止了跟我的對話,衝回去拿錢包出來,他說即便如此,金錢還是很重要的......為了買冰淇淋。
當時算是我第一次跟反資本意識的接觸,那個時候我什麼都不懂,仍抱著到處搭便車跟沙發客聊天的旅行就是最棒的模式,但除了好玩有趣以外,我也不太清楚旅行到底還能幹麻。離開這個「共產社區」的當下,我並沒有太多感受,但隨著一路上越來越多人在痛罵歐盟、銀行、還有那些亂丟東西的人們,到最後踏進屠宰場的那幾天後,我才終於比較深刻地了解到我之前打工換宿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這不一定是一個最完美的解決方式,但卻至少提供了除了佔領空屋外的另外一種可能性,而這些可能性許是多數人不親身接觸到便無法想像的生活。
Socialism doesn't mean taking wealth from those who work hard and giving it to those who don't. You are thinking of capitalism. (社會主義並不代表說要拿努力工作的成果去送給那些不工作的人,資本主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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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蔡宜蒨
本文所有圖片來源:楊宗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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