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奕蘋
攝影/陳薇仲
八斗子左彎右拐的小巷中,有一棟看起來並不特別顯眼的房子,院門上掛著手製木招牌:「八斗子漁村文物館籌備處」。往巷外走去,繞過一兩排房屋後,眼前豁然開朗,是八斗子港。海水就在這麼近的地方,在巷弄中卻很難感覺得到,只有表面嵌上鹽份的紅磚、貓咪嘴裡的魚肉末和門前曬著的一排排魚簍,透露了一絲線索。
八斗子漁村文物館籌備處成立於2012年,為了越來越豐富的藏品搬了幾次家。走進這個每一處都細心規劃、布置的空間,牆上八斗子漁村的全景照片、記錄著過往故事的老照片和美麗的油畫將時空收束於此,不同用途漁船的模型和過去使用的漁具按照時代排列,讓觀者感受到時間流返的點滴。籌備處除了收藏豐富的文物並開放參觀外,還發行了名為《東北風》的地方刊物。翻開《東北風》封面,扉頁上印著一行手寫字跡:「說八斗子的故事,寫八斗子的歷史。」
起初,許先生只是因為興趣收藏八斗子和漁村相關文物,隨著收藏品漸漸增加,他們開始覺得文物若只是擱著蒙塵,沒有文字記錄很可惜,應該讓更多人知道它們的故事。「東西背後一定有歷史、有故事,但很多故事長久以來沒有被重視和保存。我們透過採訪聊天向耆老詢問這些文物的故事,再把文字記錄放上部落格,後來累積了許多文章,就決定發行刊物,因為年紀較大的長輩不會去看部落格。」許先生環顧滿屋珍貴的漁村文物,這麼說著。
《東北風》目前發行多期,內容從八斗子漁民的生命故事、捕魚方法和技術演變、漁村歷史到漁家婦女深度訪談,每一篇都刻畫入裏,細緻立體地呈現每一位受訪者的生命經驗。主筆多篇文章的許先生說:「我是土生土長的在地人,跟受訪者們都是鄉親或親戚,比較了解他們的故事和背景,自己也曾出海捕魚,所以能找到容易引起受訪者興趣的題材。」
發行一本刊物並不容易,《東北風》編輯群的每一位成員都自願參與,印刷、設計費用則由許先生自行吸收,因此在編務及發行上,他們不希望給自己太大壓力。「我們每一期都會設定封面主題故事(cover story),透過不同人去口述採訪或田野調查。過程中我也不希望只是一、兩個人在寫,我們希望能夠慢慢擴大,邀請更多人加入作者群,大家一起來寫漁村故事!」許先生說。
訪問過程中始終在一旁安靜拍照的沈得隆先生是一位畫家,主要負責收藏品和《東北風》的影像記錄。「我是基隆人,以前常常來這邊寫生畫畫,很喜歡八斗子!籌備處也收藏了不少我的畫作!」他指著牆上的水彩畫說。
而一直坐在我們身旁,不時遞上史料、照片的年輕人,是在籌備處工作的藍紹芸。「我是八斗子人,同學多半通勤到臺北工作,這裡年輕人外流的情況很嚴重。進籌備處後才開始比較了解我生長的地方。八斗子有它曾經的輝煌,以前也常聽家人說起八斗子未建港時有一片美麗沙灘,但實在很難想像他們懷念的過往。透過大家提供的老照片和故事,我現在稍微可以理解當時的情況,也更了解自己的家鄉!」
籌備處的靈魂人物許焜山先生在大學時就搬到了台北,即使在事業上取得了成就,仍覺得海邊的故鄉一直吸引著他,「我還是認為自己是海邊人啊!要回來做些事情。漁村有很多豐富文化,但很少有人深入漁村,把人物和文物寫實地記錄下來。我覺得這件事情由我來做會是很有意義的,但是由於時間、人力問題,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身上留著漁人的血,許先生放不下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我爸爸、我哥哥都是捕魚的,我們小學就開始潛水、拔石花菜賺零用錢。國中時賺最多的是捕熱帶觀賞魚,學費都是靠那個賺的呢!但現在這邊的海域都被污染,看不到這些魚類了。小時候就是穿一條內褲、戴潛水鏡。連學游泳時都是拿漁船的船板當浮板,每天泡在海裡面,海水喝著喝著就學會游泳啦,我們都是這樣喝海水長大的!」
問起許先生對八斗子文物館籌備處的未來想像,他微笑著想了想,「我覺得台灣對漁村不太重視,我們標榜自己是海洋國家、很親海,但好像沒有人真的了解海洋。這並不是指官方文字敘說的足夠與否,而是對歷史文物和人物沒有足夠的記錄、重視及傳承。我們覺得這樣的工作很有意思,靠我們的力量先慢慢做,未來希望有更多人進來參與,把力量擴大,朝實體的文物館的目標來走。」
籌備處門上掛著寫了「大漁」、「滿載」的旗子,這是在新船入水時,掛在船身帶來祝福和好運的旗子。門內,三人圍著電腦,一場校稿會議如火如荼地展開。我們帶著寫滿漁村故事的筆記本,不捨地步出籌備處。這座位於港邊靜巷中的八斗子漁村文物館籌備處,何嘗不是一艘滿載大漁的寶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