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05：三秒膠

之之一直都很衰。

關車門被夾到手指骨折；想要玩鄰居家的貓結果被抓成蜂窩性組織炎；連坐捷運趕最後一刻上車卻被車門夾住斜背包拉不出；一路被迫多坐了6個站等對向車門開門才脫困。

她連大學醫學系時代唯一難得的聯誼，都抽到最面貌兇惡、綽號「技安」學長的鑰匙（直接就是一支拳頭大的技安公仔），一路兩人相對無言（她則是內心忐忑到死）。

然後，就沒有了。

醫學系女生本身就是市場最滯銷的產品，好不容易拉到他系願意聯誼，但幾乎都不會再有後續聯絡。

可以說，她這輩子的強運，在聯考考上醫學系之後就耗光了。

總之，之之人生的各種際遇，只要是跟機率有關的，她就是在鐘型分布圖的最左端那個極端，跟最衰或最倒楣大小慘事狠狠地連結在一起。

她的死黨小莎，人稱「女王」，擁有最強的異性緣；另外的死黨緹娜，也好歹曾經有過異性交往的經驗，兩人一直很想帶著之之去開開眼界。

結果三人排了半天的票，好不容易進場到最大場的電音趴，之之一瓶啤酒就吐倒在沙發區沒起身過，緹娜照顧了半天沒進場跳過一秒；而小莎則是剛進門就被男生搭訕沒見到人影了。

從那之後，之之自己也認命了。

在醫院旁相連的宿舍裡，小莎永遠花蝴蝶般出門趕場、緹娜剛好進入最忙最累的科別常常見不到人。閒著無事的之之就……哪也不去，蹲在自己房裡煲宿舍粥。

直到她遇到大南學長。

大南學長一直是系裡的傳奇，曾經當過學生會會長、網球校隊、跑校慶運動會居然還一百公尺短跑奪冠！三不五時就從學生活動中心傳出他悠然的小提琴練習聲；然後才大三就已經跟著實驗室教授有論文發表，一整個文武雙全！在大學時期，他有個同班班花的女友，兩人出雙入對羨煞旁人。

結果在進入醫院、成了住院醫師之後，大南學長要去當兵前夕，他的班花女友提出分手：「我覺得，還要等你這幾年，太久了……」（撥撥長長的瀏海）。

又說︰「我覺得，跟你再繼續下去，沒有未來……」

然後據說學長抱著男生宿舍裡的公用電話哭了一個晚上。

在那之後，學生活動中心長達一個禮拜都會有小提琴如泣如訴的樂音響起。

「這麼優秀的學長都會被甩，真搞不懂你們女生在想什麼。」班上男同學在轉述時，拼命搖頭。

不過一直到這時候，大南學長一直是神一般傳奇等級的存在；共筆上最閃亮的製作組名字、考古題解題檔案裡最可靠的reference。如果考前只有三十分鐘可以看解題版，選擇那個資料夾上註明著「大南學長」的就沒錯。

沒想到這樣神一般的人，當完兵回醫院後，對著同搭一趟交通車的之之，開啟了談話的契機。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之之正拿著筆電在膝蓋上，整理最新的共筆內容。這時坐在隔壁的大南學長，開口問了說︰「學妹，妳也是醫學系的？」

之之一時間還無法意識到有異性對她說話，愣了一愣！

然後大南學長又說了：「咦？我看到……妳拿來當補充資料的，是我當年編的共筆耶！」

這時之之才驚覺，眼前這個斯文秀氣風度翩翩又明眸皓齒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南學長！

他大方又細心地指導了之之一些共筆上的細節，提供了專授該堂課的教授必考考題，還交換了彼此的院內手機電話。

小莎：「天啊！這種天菜！妳也太好運吧！」

緹娜：「大南？妳是說那個大南學長？當年他參加校慶穿了緊身的運動褲奪冠，那個激凸的照片我都還～留～著～～」

兩人抓著之之拼命搖晃，之之聽到「激凸」整個臉都羞紅了！

之之羞赧：「沒有啦……只是學長說，現在還剛交往階段，暫時還先不要公開……」

小莎正色：「為什麼？」

之之越說越小聲︰「因為他說我現在跟他前女友在同科……怕我尷尬……所以……」

他說的那個學姊，撥撥完長長的瀏海後，又以第一名書券之姿，心不甘情不願的選了夢幻科系「五官科之首」。當時有學弟妹詢問學姊如何順利進入該科時，學姊又撥撥了瀏海、撇撇嘴：「其實……我也不是很想進這科，只是成績剛好到達，所以，沒辦法。」

口嫌體正直。

不到半年，該學姊就代言了美容的產品，巧笑倩兮地上電視打廣告。

而之之竟也願意這樣默默當了大南學長的地下女友快半年。

這其中，小莎不只一次對緹娜提出疑惑：「我怎麼看、越覺得大南學長怪怪的！」

緹娜問︰「怎麼說？」

小莎：「學長之前不是都在愛在學校活動中心裡拉提琴？活脫脫就一個自戀狂！」

緹娜：「那又怎樣？」

小莎：「你知道，我竟然兩天前在信義區看到大南學長像小狗狗一樣，尾隨著那個學姊走。」

緹娜：「他們搞不好是巧遇？」

小莎搖頭：「不對，大南學長手上還滿滿大包小包，擺明就是剛去shopping完！我不相信那些紙袋、很多都還是女裝名牌店，會是學長自己去買的！」

小莎的異性第六感，一向是無比的準確，但是因為太早預知到了，就像地震前夕滿地亂竄出的蚯蚓，沒聯想到地震即將到來的人都還會斥責：「別來亂。」

緹娜要小莎別亂講，尤其看到之之開心的模樣。

然後，之之有次羞紅了整張臉，囁嚅著問了小莎：「什麼……叫……勃起障礙？」

小莎：「蛤？大聲點」

之之：「勃起……障……礙……」

緹娜整口茶都噴出來！

小莎︰（噗哧）「媽呀！妳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醫學系的！」

原來在進入了交往「關鍵」的關卡時，之之這毫無「臨床經驗」的人，查遍各種參考書籍，卻苦無方法解惑。

於是在小莎的爆笑跟憋笑中，之之滿臉通紅地問了諸如：「外衣」要不要翻出來或翻回去啦、「敏感區」非常遲鈍的情況下要怎麼刺激啦、甚至當「他」興致勃勃卻「行動受限」時該怎麼辦啦、這類參考書上根本查不到的問題。

當小莎總算笑乾了眼淚後，緹娜才有機會開口問之之：「天啊……妳還真是……新手上路ㄟ，妳確定其他部分都沒問題嗎？」

之之整個臉都紅到快冒煙了：「我……我還不知道」。

小莎跟緹娜齊聲：「拜託！你們已經交往快一年了！！！！」

之之小小聲地說：「不……不要講啦！我以後不會問你們了。」

後來，之之有機會rotate到泌尿科時，花了史上最認真的努力來了解各種「問題」，只差沒翻出筆記本、拿V8全程拍攝來了。

她也硬著頭皮、頂著會怕見血的體質、進了刀房看各種泌尿科的刀。

讓緹娜在一旁看得啼笑皆非的是，舉凡甚麼腎臟切除啦、輸尿管鏡啦、或是疝氣之類的，之之一概不理，就像轉性了一樣，全神貫注在「包皮」跟「GG」相關手術上！

19歲學生割包皮，之之看到眼睛差點沒噴火；陰莖骨折的重建術，之之全程參加。更令緹娜傻眼的，是之之居然跑去G電圖室（測量夜間勃起、排除生理障礙）裡找諮詢師，問了有關用藥跟心理建設的問題。

緹娜跟小莎討論後，一致結論是：「之之一定是遇到『那方面』相關的問題了！」

但是再問之之，她又像個蛤子緊閉了殼死都不說。

然而卻在一年半後，之之幽幽的說：「我們分手了……」

緹娜與小莎大呼：「為什麼？」

之之：「就……其實……大南學長一直很在意他自己……那方面的問題」

小莎又要噴笑了：「其實我們都知……」

緹娜瞪她一眼打斷：「哎呀！怎麼這樣！好～意～外～唷～」

之之沒注意，繼續說：「可是其實我也沒有很介意，每次我都還安慰學長，可是越安慰他就越生氣……說我看不起他……」

「我哪...…有……阿...…」

「他還要我去想辦法問問看有沒有甚麼藥或是手術、諮詢的可以幫忙……」

想也是，如果形象維持都這麼完美、私底下又自戀的人，真的很難自己啟齒啊！

原來當時之之努力都是為了這樣的原因，真是委屈了啊（拍拍）。

之之：「然後各種都試過了，一個個步驟都克服了，我連整個生理機制是要先讓交感神經活化後、轉成副交感神經作用，還有甚麼一氧化氮作為Vesodilatation（血管擴張劑）都研究徹底了，沒想到還是沒辦法克服最後的『這個』……然後大南學長居然生氣了，說他前女友……就是那個學姊，都沒有嫌棄過他會...…『這個』。」

緹娜聽得有點一頭霧水，到底甚麼「這個」「那個」「最後」沒辦法的，可是又不好打斷，就怕之之又不肯再說了。

小莎這時倒有點生氣：「大南這時提學姊幹嘛？他是又要吃回頭草嘛？」

之之默默的點了頭。

吼~~~這下緹娜跟小莎可是氣翻了！

之之還沒說完：「而且學長回去找學姊，加上我覺得每次遇到『這個』他就要遷怒我，真的...…該提分手了，學長居然更生氣了，他說、他說……」

「他說：沒想到當初選我這種次等貨色的，就是想要安全避開『這個』問題，結果我還是給他難堪。」

說得一臉無奈，卻也輕鬆、終於能解脫了的模樣。

之之聳聳肩：「他說這樣我是不會放心上啦，畢竟擺脫掉了……『這個』問題也好。」

小莎已經氣到就要殺去醫院砍人了，緹娜抓不住小莎的手臂，轉身就要追著去攔人時，回頭問了之之：「妳到底一直提到『這個』、『這個』的，究竟是說啥？」

之之又臉紅了，唱了一段旋律：

緹娜一頭霧水？分手負氣放狠話的歌？唱這首幹嘛？卻又得急忙追著小莎去。

消失前，之之跺腳對著緹娜的背影喊說：「唉呦！我傳簡訊給妳啦！」

當緹娜追上小莎並拉住後，手機傳來簡訊，是這首歌的網路連結：

緹娜愣了兩秒，看到歌曲名稱，然後開始捧腹大笑！！！

三秒就交卷，於是三秒膠的稱號就這樣誕生了。

大南學長傳奇，就此哀哉～尚饗～（敲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