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一）

 

女孩子哪裡吸引人了？

 

這星期新進的一批書裡頭，就有四成是關於女性如何提升自我價值，這是近年來的潮流，健身、美妝、輕旅行、療癒情傷、思想鍛鍊⋯⋯，把它們一一上架，我安靜的的看著趨近翻閱這類書籍的女孩、女人。

 

初生那天，我們就像是被沖向岸邊的擱淺泡沫，窮盡一生在陸地上尋覓只屬於海洋的波光粼粼。

 

希望她們真的能夠找到自己。

 

「請問，」一個女孩對我微笑，左手持90天見證減肥奇蹟，右手則是戒糖排毒飲食指南，「這兩本還有存貨嗎？」

 

她鮮豔的櫻桃花粉色短髮被連帽長版運動衫蓋住了，一雙腿如小鹿斑比般脆弱筆直，在帽T遮掩下，精緻的臉蛋幾乎比我的手掌還要小。我想不透她身上哪來的肉能給她再減肥。

 

「有的，妳等我一下。」

 

我走進倉房，隨手抓了條橡皮筋紮起馬尾，即使開了除濕空調，書堆間狹窄的走道依然特別悶熱。

 

「A1032……，」幸運的是，這兩本暢銷書庫存並不難找，我很快的抓起它們，帶著勝利的幼稚笑意轉身。

 

「譚歆來妳店裡耶！」

 

「幹！」我嚇得爆粗口，小魚嘻嘻的笑著，得意洋洋。

 

「譚歆是誰？」

 

「那個粉紅色頭髮的，」她斜睨我一眼，眼珠是最深沈的漆黑，第一次和她對上眼，我還以為自己會被吞噬。

 

「即使店裡不進八卦雜誌，妳可不可以多看一點新聞？」

 

我們走回溫暖明亮的店內空間，譚歆還在等著，表情看起來有點疲憊。

 

「要幫妳包起來嗎？」她點點頭，我加快手上結帳的動作，小魚自在的跟著我到櫃檯後，蜷在我身後的懶骨頭沙發，當我彎腰找遍櫃子時，她用超乎人體工學的柔軟度越過我，從レオ的玩具堆裡拉出散成一團的深藍色緞帶，纏繞著她白皙的關節，穿梭於五片淡粉色的指甲。

 

女孩子哪裡吸引人了？

 

「妳們一起開店的嗎？」譚歆看著我們。

 

「沒有，她只是很熟的朋友，常常來店裡找我，」小魚瞇眼笑，我翻個白眼，「有點太常了。」

 

「感情很好呀，」她接過書本，悠悠地，「真好。」

 

譚歆是最後一位客人，我把歇業中的牌子掛上，熄了大部分的燈，餵レオ吃罐頭，又順手擦幾張桌子。小魚頭下腳上的躺在沙發上看我，檯燈下，一尾淹沒在自己黑髮中，閃閃發亮的魚。

 

「我做了妳上次說好吃的髮菜羹。」

 

「妳不是說髮菜味道很噁心？」

 

她聳肩，凹陷的鎖骨能盛滿整晚的月光。「妳喜歡吃啊。」

 

「好了啦，」

 

跳起身，她連碗盤也備了，想必是一路咣咣作響的提過來。羹還冒著熱氣，小魚塞給我一隻調羹，再退得遠遠的回到沙發上，滿臉嫌棄。「等一下再整理，先吃！真的臭死了，我煮的時候戴了三層口罩。」

 

人們都說沒有心計的人睡得特別熟，我還沒吃幾口，她已經睡得微微張嘴，還發出細微的呼嚕聲，我把燈調暗，躡手躡腳（其實毫無必要，打雷也吵不醒她）拿了張毯子給她披上。

 

大概在做什麼好夢吧，近乎半透明的眼瞼佈滿紫羅蘭色的微血管，底下一雙眼珠淘氣的轉不停。只有這時候才有勇氣好好看她，想到這裡我有點想笑，又不是梅杜莎。

 

所以說，女孩子哪裡吸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