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dy Bird 對家庭的歸屬感很難被定義,尤其是母女之間。這部電影原先的片名是《Mothers and Daughters》,可見如果觀賞本片只關注於女主角本身的掙扎徬徨,那就失策了,因為母親(Laurie Metcalf 飾演)這個人物亦是一大重筆,她代表了人們生命中的某個重要他人,那個同時愛著你、卻又偶爾對你失望的角色,那個明明本質相像、雙方卻赧於承認的角色。
在更衣間外,鳥媽說:「我希望妳可以盡妳所能地有最好的發展。」(I want you to be the very best version of yourself that you can be.)
淑女鳥下巴僵硬,頭微低,眼神閃爍:「萬一這已經是最好的我了呢?」(What if this is the best version?)她的攻擊力與防禦值轉瞬為零,只能小心試探。
說到這神秘的母女情,我扯遠一點聯想到兩部戲劇,第一部是台劇《我可能不會愛你》,溫柔(溫吞)男主角李大仁的媽媽和妹妹,一個氣質高貴、興趣是寫字作畫,一個古靈精怪、熱愛搖滾樂,水火不容爭吵不斷的兩人,其實具有一樣的特質:驕傲。因此當《淑女鳥》的父親告訴 Lady Bird,她與母親其實都擁有非常強烈的性格的時候,我的腦袋裡第一時間竟跳出這個遙遠的連結。
由於《淑女鳥》是葛莉塔・潔薇(Greta Gerwig)首部獨立執導的電影,加上主演瑟夏.羅南(Saoirse Ronan) 的魅力與實力兼備,這部作品未演先紅,而「鬼塔」作為一種氣質,使得觀眾會忍不住回顧她過去挑片的風格和主題,然後預先在腦中勾勒出《淑女鳥》「該有」的樣子。確實,Lady Bird 是個處境尷尬的(微)魯蛇女孩,也可以很偷懶地說她是年輕版的《紐約哈哈哈》(Frances Ha)主人翁,但明明 Greta 在這些作品中跨越了演員和編導等等不同身分,卻仍能讓影迷陷入同個想像的宇宙中,怎不有趣?
《淑女鳥》有著導演 Greta 的身影,映射出她的成長背景,即使她說自己 17 歲時的個性拘謹保守,與 Lady Bird 完全不同。淑女鳥口口聲聲恨不得趕緊逃離沙加緬度,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寫出的自傳卻被修女看穿真意,因為唯有當一個人真正在意一件事,才會花上大量的時間與篇幅去描述。至於 Greta,她甚至有意發展出沙加緬度四部曲呢!(我喜愛的去年佳作《人生剩利組》(Brad's Status)也發生於沙加緬度,且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這是屬於大叔的「畢業哈哈哈」故事。)
然後我想到我自己的家鄉,在我生長的城市,我是無法在電影院看到《淑女鳥》的。回想高中時是否曾經想趕快離開?是的,但並非出於任何厭惡之故,而是因為太想去認識外面的世界了。於是我豁然開朗,原來這就是 Lady Bird 的心情,與其說她無法忍受沙加緬度,不如說她更想知道自己在家庭、家鄉之外,還有何能耐可施?
她曾說過:「2002 年唯一令人興奮的事就是 2002 這數字本身是回文。」(The only thing exciting about 2002 is that it's a palindrome.)從 Christine 到 Lady Bird 又變回 Christine,這段旅程中她發現能定義自己的再也不是標新立異的名字,原來成長故事可以是回文的形式。
Christine 對理想生活的追求,就像《小太陽的願望》(Little Miss Sunshine)裡執著堅定於選美之路的小女生 Olive 一樣,或許每個女孩的人生中都有個 Lady Bird 的階段(或整個人生都是),要脫離於此還真是令人不捨的一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