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筆妹

在客運站的吸煙區我遇見賣筆妹。賣筆妹賣的筆很貴，兩隻一套 199元，現在他們不說那是愛心筆了，因為大家都知道愛心是假的，色心比較接近真的（我猜是因為這樣現在比較少看到男人在賣筆），所以夏天裡賣筆妹都穿著熱褲賣筆，眼影有點濃，睫毛長得很假，偏好獨身的男性，男性都叫做大哥。我剛以我的禮貌請退一個，又來一個賣筆妹，她看來比剛剛那個更年輕，更有自信，操弄她天生可以發出細甜嗓音的聲帶對我說話。我告訴她剛剛我已經拒絕，她毫無懼意，舉例說明自己曾經克服類同的挑戰。

筆的設計很糟，外型一紅一綠，筆桿粗得像麥克筆可明明是原子筆，上面寫著：Love Taiwan。 賣筆妹說她們一天（我覺得實際上是一個晚上）一人業績要到一千五，做完才能休息。賣筆妹說她們分了兩組人在競爭。賣筆妹說她們之後要到高雄去賣筆（這點頗令人懷疑）。

賣筆妹問我是不是在當兵，對。賣筆妹問我是不是陸軍，對。賣筆妹問我是不是升到一兵，對。她說那我快退伍了恭喜我說還早。賣筆妹問我是不是大學畢業，她說她只有十七歲，請大哥我幫助她這個小妹妹。我問她筆的成本多少錢，她說那個有扣稅。她說我少抽一包菸，就可以幫助她，她說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我一天省下一塊錢就可以幫助她，她會很感謝我，就當作請她喝飲料。她看到我在喝無糖綠茶說我怎麼不喝有糖的比較好喝，她一天喝兩罐雖然那樣她會變胖我說我都喝無糖的。我不想濫情地臆測一個十七歲少女為什麼在週末假日出來賺錢。

我跟她說我沒有錢，那相當於我三十分之一的薪水，我相信有點疲憊的賣筆妹她懂兩百塊不好賺而且花得很快，她說5890＋500＝6390 所以是三十一分之一，我說算那麼清楚幹嘛，她說她讀商務科的。我跟她說不好意思把筆還她。我跟她說謝謝你陪我聊天。我跟她說我快沒車搭了。一次一次超過三次她把我退貨的手用她的手擋架回來，她手上的體溫比我更高，在夏天的夜晚黏著汗，可我始終冷漠無情覺得有點煩，我想著什麼時候該告訴她你別逼我惡言相向，當然我不會告訴她在我眼裡你不是正妹。我站起身她仍然不肯收回，那筆兩隻一套 199元，我放在我坐的位置上，她說你可以不要放在那裡嗎？你可以不要放在那裡嗎？我拿起來臉撇向她心想你是要怎樣，她說你可以拿給我嗎？

這時我真的不該看她，她的臉上有一點真正的憤怒，臭到皺起來了。她一定認為她付出勞動、色相與時間，應該要有所回報，她真的努力工作，我怎麼可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