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想回去山柑,想回去那裡看看,可惜直至他離開時,仍是沒有回去。
印象中那是紅磚砌成的地方,放眼望去的一片農地,綠色的,布滿我的眼睛。沒有了,沒有更多的記憶,忘了是從照片上看來,還是親身經歷,關於家鄉,無論是他的,還是我的,都已沒有更多的記憶。
「欸,你記得這個人是誰嗎?」
「……。」
「仔細看一下、想一下,這個人是誰?」
「……。是誰?」
他忘記我了。時間隨著他逝去。
幾個夜晚坐在藤椅上,反覆思索,究竟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什麼事。
對於生命映入眼簾的消逝,如此的言不由衷。在質疑與尋找的迷途裡,認認真真地失去。錯過了彌補、善待與陪伴,赤腳踩在海或地土壤上,我想過要回來,回來守候小時候作過的青澀的夢,只是在那出走的路程裡,我對自己說:還沒有結束,還沒有結束,怎麼能輕易回去。
「你差不多該回來了,家裡發生很多事,你都沒有參與感,好像都沒有你的事一樣。」
「我……還沒有要回去。」
洗澡的時候,重新思量這句話的含意。過去的心理經驗與環境認知說服了我,這不過是一場笑話,以死亡作為籌碼的作秀,該趕回家去經歷什麼參與什麼?該配合演出一段撕心裂肺的痛楚嗎?
矯情。
我是真的瞧不起,這樣的不乾脆。
後來,奔湧而至的情感與愧疚,推翻這一切的荒謬。
當他真的忘記我是誰的時候,當他孱弱瘦小的身軀需要攙扶的時候,當他說不出想說的話一言難盡的時候,我明白我的殘忍與差勁是如此的傷害,一個沒有打開的心結直至他離開時才有著落。
「緊睏,我要關燈了。」
夜裡,那雙如孩子般明亮的眼睛望著我,那一刻,我覺得他記得我是誰。
那天回家不到十分鐘,還沒好好跟他說我回來了,他便再也沒有醒來。收音機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車上的行李還沒卸下,橫躺著一把吉他,小時候的照片堆放在客廳角落。
「汝即嗎會曉彈吉他沒?」
「淡薄仔。」
彼岸花,會有彼岸嗎?
我是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