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03|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重溫《封神演義》:計畫之外的自由意識體現

時隔十七年,《封神演義》再動畫化。伴隨著由米倉千尋所唱的WILLFRIEND、童年的回憶再重看一次,卻有截然不同的感受:吸引我的不再是酷炫的法寶戰鬥,而是命運洪流之下個人對自由的堅持。藤崎龍的漫畫都讓《封神演義》不再只是原作的附屬作品。更是顛覆了傳統神怪小說背後的邏輯。相較於傳統的天命、法則、計畫,藤崎的《封神》看似重複《封神榜》的劇情,但卻將主軸轉向人的自由意識。
由於原作《封神榜》在日本並非家喻戶曉的作品,藤崎也不客氣的改寫了後續的設定、加入機甲、光劍、EVA戰鬥服、外星人、各種科技化的法寶、讓整個世界觀在玄幻之餘添加了一些科技感,即使從今天的角度來看仍無人能出其右。但有趣的是,當一部中國神魔小說跨越了時間與國界的藩籬重新出現在觀眾面前時,《封神演義》透過了不同的方式與原作互相輝映。讓一部原本遵從宏觀敘事的神怪小說成為個人自由意識的開拓史。

扶周滅商,真的合理嗎?
《封神榜》原作的開頭是宰相商容奏請紂王到女媧廟進香,但紂王看到女媧神像的美貌後驚為天人,寫了首詩在女媧廟牆面上,希望自己身邊能有像女媧一樣的美人伺候。女媧認為自己被褻瀆,這一怒之下才派妲己、胡喜媚、王貴人前往朝歌,迷惑紂王,就此抵定扶周滅商的歷史。
神的一句話導致人類歷史的改變,這點不論是在東西方神話中都時而所聞。但從著重理性、情節推展的現代讀者的角度來看,扶商滅周的理由似乎略嫌薄弱。意淫別人人皆有之,但像紂王這樣搞到滅國自焚也算空前絕後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妲己迷惑紂王之前,並沒有足夠證據顯示紂王是昏君,相反地,殷王朝眾臣如比干、梅伯、黃飛虎、聞仲、商容都是一時之選。藤崎的《封神演義》更多次提到,紂王勤政愛民,只是被妲己的魅惑術影響。僅說「殷氣數已盡,所以必須被推翻」,實在不成理由。
此時鏡頭轉到仙界。在紂王到女媧廟參拜之前,仙界早分為兩派勢力:崑崙跟金鰲。也就是所謂的闡教/截教之爭,元始天尊提到仙界遭逢了一千五百年一次的「殺劫」,或許指的正是彼此的不快已經升至極點。於是,《封神榜》表面上看來是要仙界仙人幫助姜子牙討伐暴君跟他背後的壞仙人,但其實私下卻是崑崙仙界透過介入人界事務作為向對方開戰的藉口。元始天尊提出的 「封神計畫」 ,其實是藉機仲裁,透過挑起人界戰爭重新分配仙界勢力的計畫。原作刻意不提這些,但藤崎龍很可能發現了《封神榜》裡暗潮洶湧的仙界權力鬥爭,因此特意不在自己的《封神演義》開端提到封神計畫的真正目的(甚至是透過原始天尊跟太公望的對話,將封神的目的一改再改)。女媧的存在更是到了仙界大戰結束後才提及。這樣的安排其實暗合了封神榜背後的論述:在一段看似必然的歷史(武王伐紂)背後,其實有更大的黑手、其他不為人知的因素操作著。在藤崎的改寫下,這個宏觀敘事本身就是「歷史的道標」,在不知不覺中引導人們到歷史的分歧點。

對《封神榜》的天命論改寫
《封神榜》中常透過說書人或其他大咖仙人之口,強調宿命的存在。舉凡太公望命不該絕,多次要被封神,卻又被其他仙人復活,龍吉公主原先要殺了洪錦,但月下老人卻說她倆命中註定有緣,遂結為連理。這些橋段是過往神怪小說的套路,但在講究合理故事邏輯的現代敘事中是大大減分。畢竟若是天命如此,那又何必爭取什麼?還需要特別寫故事說明嗎?人的能動性又在哪裡?
也因此藤崎將這樣的「天命論」具體化為作品中的最終魔王:女媧。儘管女媧還是跟原作一樣任性,但《封神演義》的女媧卻是利用地球仿製自己家鄉的歷史、試圖創出一個原初家鄉的理想狀態。她雖然只是魂魄,卻能不斷透過自己的強大力量干預歷史,儘管她無法影響所有的事物,但在仙界大老眼中,她不斷操弄歷史、略有不順就重頭再造歷史的行為既違背了仙人不干預凡人的法則、也將自己的權力擴張到無限大。因此需要被「封神」的既不是金鰲、崑崙的仙人,也不是妲己,而是要集結眾人力量將萬能的、決定世界乃至個人命運的「神」終結,讓人類選擇自己的道路。
從太公望(伏羲)跟女媧的戰鬥中可以看出,太公望在意的始終不是幸福與否,而是自由。

小結:自由未必使人快樂,反而令人暈眩
本篇故事的後續並不見得會和史實一樣,因為已經失去了道標的緣故。
猶記得小時候在看到《封神演義》結局時出現這段話,反而有種悵然若失之感。有著計劃、道標總是讓人有安心之感,對於讀過封神原著的人來說,似乎也在期待著封神演義能劃出原作中預定好的劇情。然而藤崎的結局卻刻意將之略去,畢竟,一旦失去了道標,人們就再也無法相信過去依循的事物了。
但若仔細想想,這樣迷惘、困惑的情緒與其實與太公望的願望並不衝突。儘管封神計畫隨其進展目的不斷改變,但太公望想的始終是「一個沒有仙人干預的世界」(儘管仙人可以帶來更多便利、排解凡人的困難)。甚至可以說,這種迷失感是他奮戰的理由及結果。如同女媧問太公望世界沒有她會變得如何?太公望也不知道,他純粹看不慣女媧一直操作這個世界的歷史罷了。在沒有答案可以依循的情況下,我們讀者在觀看結局時對自身處境的不明也陷入了焦慮、慌張、不知所措的狀態。看完了漫畫,卻像是甚麼也沒有得到似的,明明打倒了大魔王,卻像是失去了依靠。
這或許正如齊克果說的:焦慮是自由的頭暈目眩。(Anxiety is the dizziness of freedom)我們的無所適從反證了自身處於自由狀態,正是因為你正在做自己,與外在互相排斥,才會感到焦慮。如今回頭看《封神演義》,便覺得它在改寫原作《封神榜》的同時,巧妙地回應了原作的問題,甚至進一步拓展、翻轉、轉譯了原先的權力再現,轉向對自由的爭取及對極權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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