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04|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花開時候

  自然萬物無不時時提醒她:年復一年,這個使妳舒心的時節又到來啦。
  你瞧,你聽。不出六點,晨曦已經落落大方地揭開一天的序幕。那些早起搭公車的人們,在清晨時刻,興許是全天底下最受眷顧的一群人。他們在都市裡條條的大道上,不爭不搶;悠然停靠的大眾運輸,除了他們,並不為誰。
  早晨的微風摩擦你的肌膚。以零星的鳥鳴為主旋律,公車的噗噗聲則是整部城市交響曲的貝斯。此際,你的臉面、肩頸和手腳亦有鵝黃色的陽光親吻;待日頭再升得高些,這些吻又將熟一些,轉而變成大器的黃金色。
  椿早起。日日之始,她都以一輛桃紅色的腳踏車代步,既瞧,且聽。
  春夏秋冬的清晨,她都經歷,並親身以感官紀錄。現在剛剛邁入四月,城市的聲音隨著光,出現得更早了。她很歡喜。
  與椿同生活於北緯二十三度的眾人們,終於甩開冬天厚重的清晨啦。
  冬日清早的椿,儘管像條飛魚一樣,奮力而迅速地藉她踩腳踏車的雙腿,躍離深色的洋海,她仍無果地墜回漆黑的泅游,足有一季之久。這下,她可以挺直腰桿,逕自騎向東邊的魚肚白,既像一名無畏的騎士,也像昂著頭與太陽同行的母雞。
  除此之外,椿也明白,無論時鐘裡的短針長針指向何處,清晨、晌午、傍晚亦無妨,現在都是花開時候。你說,這麼位善感的丫頭,能不為此欣然嗎?
  椿以為,光是呼吸著春天的空氣,就足夠她感到醺醺然。恍如一尾得水的魚,光是活著,便將人生裡八九分的愜意感受盡了。而春天裡生長的花呢,不僅時機最好,長得最美──在她欣賞的目光裡,更有幾分攬鏡自照的意味。
Photo by  Nathan Lindahl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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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現在正是花開時候,應該談戀愛才是。」   男人望著椿的臉,深沉地對她說。
  起初,椿只感到茫然。椿知道自己開著,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屬於哪一種花,而她的花與葉生得什麼模樣。
  ──要是自己的莖上有刺,還沒有拔掉怎麼辦?她不想要傷人。
  ──要是自己生絨毛的葉子不足以自衛呢?她不想要軟弱。
  ──要是既長的凌亂枝葉沒有修剪,何能使花開得更好?她不想要缺點。
  花開時候,怎麼看都是美的。一如十九歲的椿,略施粉黛而已,便能得到一些真心的稱讚。然而椿的種種思索,卻難免被一些淺薄的人視為無用的少女情懷。可那男人實際上是蛇的化身,從《聖經˙創世紀》裡的伊甸園溜了出來,並不時地尾隨於椿的身後,伺機而動。
  椿正騎著腳踏車前進,此時前頭穩穩升起的太陽突破沉默,以著照耀說話,並不將那尾潮濕黑色的蛇放在眼裡。只聽太陽對著她愛護地說:
  「時機一到,妳便如花朵般綻放並行動吧!」
Photo by Dakota Corbin on Unsplash
  椿頓時明白,無論她的花型與枝葉天生是什麼模樣,她的模樣總是變化的,隨著季節或者時間。趁著萬物復甦的時機,她只管藉智慧的光芒和雨露成長,拔掉莖上的刺、長出健康的葉子,並除盡自己身上所有的敗壞──如此便是放膽行動。莫要有無謂的擔心,憂雷驚、怕蟲咬。
  眼下她的思想及行為,將左右於她成為普遍的日日春、輕浮的野菊、繽紛的櫻花、嬌豔的玫瑰、窈窕的鬱金香、高雅的山茶,或者麗潔的百合……既在最好的時候,以著最美的姿態,她當思美好的昇華,並盡可能地維繫長久──要是過早地沾染其他來路不明的花粉,實則無異於自損價值。
  她已有所自覺。花開時候,提升自己吧。
  你瞧,你聽。
  自然萬物無不時時提醒她:年復一年,這個使妳舒心的時節又到來啦。電線桿旁的花朵隨風亂笑成一團。椿停下腳踏車,回頭一看,蛇已經消失了。
  太陽始終看顧她,此時則升得更高了。
  椿每天早起,春夏秋冬、花開花謝,依然如故,如同永恆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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