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1|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九龍城×Gordon:2018香港採訪手記

今天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穀雨,春光是真的來臨了。也只好來做些生產。但最近的心境,生產不了太嚴肅認真的東西,姑且來寫手記吧。
2018的前兩個月我都沒有接工作,大概是3月中旬開始接採訪,到現在差不多一個月了,期間完成了四個採訪工作,其中三篇已經交稿,三篇中的一篇已經刊出,在這裡。今天就先來說說在香港的兩個採訪。
雖然為讀者計,為hitrate計,應該是要從最爆的地方開始講起,但既然是比較輕鬆自由的寫作,拜託親愛的讀者們,請允許我隨性一點,看圖說話,慢慢回憶吧。


九龍城的泰國社群

圖這是香港九龍寨城公園,在寨城清拆後改建,是香港唯一的中國園林風格公園。中燈光最明亮的部分不是寨城遺址,而是賈炳達道公園,本來是九龍寨城的外圍,建立較早。圖片上方那些隱藏在樹木中星點的燈光處,才是寨城公園。我是湊巧住在了九龍城,才「撿」到這個題目的。寨城昔日的圖片,可見這裡,詳細的介紹請支持正版:《黑暗之城:九龍城寨的日與夜》
但我的題目其實不是講寨城,而是講九龍城這一帶,準確來說是三條街的一個社群:泰國人。至於是哪三條街,請等待我寫報道出來之後告訴你們……看下面的這張地圖,也是可以猜到一點啦:
泰國社群在香港是非常安靜的,每年最大的新聞就是4月的潑水節,熱熱鬧鬧,喜喜慶慶。在Wise news搜尋過往的九龍城泰國報導,清一色都是泰國餐廳,美食觀光指南。九龍城是香港的小泰國,這沒錯,但除了吃泰國菜,潑水節來玩一下之外,我們到底對這個社群的生活了解多少?過往報導的數量之少令我震驚。RTHK做過一些重要的工作,但差不多已是十年前,而且和NGO合作,講勵志故事為主,最關鍵的是,公眾很難免費獲得。我是透過香港大學的學術資料庫,才看到這些影片的,銅鑼灣的香港中央圖書館也有,但只可現場觀看碟片,不能借閱。
一個有豐富歷史脈絡和命運更迭的社群,在地理空間上如此有特征,然而,還沒有被好好地講過。這就是我想做這個題目的原因。因為正文還沒刊出(根本還沒寫啊喂),我只講一些額外的觀察。
這是一位完全可稱為帥氣的泰國青年,在九龍城開的泰國雜貨店。他是這三條街上的第一類泰國人,在九龍寨城打過散工,直到寨城清拆後,撤到九龍城再找營生。仔細探索這社群你會發現,幾乎沒有女性泰國人有這樣的經驗。她們要不就是嫁過來,或是由嫁了人的姐妹帶過來,或是來做女傭,只在外圍活動,不會進入城寨。原因也許是「危險」,這是受訪者的說法。
這個社群的信仰也非常有意思,因為有大量的人在從泰國移民到香港前,本身祖籍是中國的潮州,所以有中國佛、道信仰,會拜關公。但在泰國生活的他們,也會有泰式的佛教信仰,以及獨特的拜泰王習慣。所以,你可以在他們的店鋪中看到關公、觀音、泰王和泰式的四面佛分享同一個神龕。
拜訪幾位泰國移民、查清一些店鋪的連帶關係以後,我發現這三條街極有可能是由幾個家族組成的,大家都沾親帶故。舉例來說,餐廳的老闆娘可能有三個姐妹,一個開雜貨店,一個開按摩店,一個開泰語學校,她們的丈夫、孩子、表姐妹、舅舅、姨丈,則可能是樓下甜品店、佛具店、泰式藥店的主人。這真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在菲律賓社群佔主導的環球大廈,我都沒發現這種現象,大概中環還是競爭大些,光是地租,九龍城就沒法和中環比肩了,要壟斷,也是華人地主來壟斷。
題外話,因為住在九龍城,我個人又非常喜歡泰國菜,所以真是每天都吃冬陰功,還吃到採訪對象們親手煮的香葉肉碎,真是好開心。生蝦也是超級棒……(完蛋了這裡開始像遊記)

可樂與人類學家

好,九龍城的題目講到這裡,在香港還做了一個題目,是朋友去年就叫我去訪問的 Gordon Mathews,當然是我心中非常喜愛,而喜愛到採訪全程都很緊張的人類學家。我不是文化人,過往從沒試過就一個人的某本書、某個研究來寫這個人,以前採訪學者都是講人生故事的。為了這第一次的嘗試,我把 Gordon 的新書貼成了這樣:
因為看得太慢,後來開始整理這些筆記的時候,已經完全忘了前半本的標籤是在貼什麼。採訪人類學家是非常有挑戰的經驗,可能比採訪同行還要難吧,好的人類學家,一定不會沒你敏銳。所以 Gordon 一皺眉、一微笑,我都心中一驚,「他一定看出我背後想問什麼了」。在採訪內容之外,我還跟他聊了些私心想討論的事,例如深度報導與人類學研究的區別,記者與人類學家的區別,兩者可互相借鑒的地方,以及他的「幸福人類學」。我們聊到為什麼大眾新聞與許多的人類學研究都愛書寫暗黑與傷心的東西,難道這些人都是抖M嗎(誤)?為弱勢發聲,看到主流的光鮮所籠罩不到的東西,可能是共同的原因吧。所以當我們談新聞理想,好像總有些「俠義」(我是武俠迷,最愛令狐沖XD);而人類學,也是很「人文」的學科啊。
事實上令 Gordon 聲名鵲起的移民研究,例如重慶大廈和這次的非洲人在廣州,並不是他「本業」。他如果懂得中文,其實可以發現他常備的「救命飲料」Coca Cola的中文名「可樂」,與他處理自己人生和研究領域的重點,是很可以互相呼應的。採訪大概進行到半個小時的時候,他臉色開始發紅,不得不站起來喝了一瓶可樂。這讓我想起他聲援雨傘運動的時候,躺在干諾道中的中央,要一起佔領。那時候他也一定帶了很多的可樂,也帶了藥物吧。他不能自主產生胰島素,這是天生的疾病。我想對他來說,他授課時慣常所講的,對 happiness 和人生意義的定義與尋求,也是以他個人經驗為最初的開端,或至少,與之是分不開的。採訪的最後,我不想顯得諂媚但也還是忍不住說,Gordon,我知道做田野的過程中,會面臨太多突發狀況,而對需要定時服藥的人來說,風險更大,你是有勇氣的人類學家。他說他沒進熱帶雨林,沒去查毒梟,不算什麼,哈。
走出辦公室之後,看到人類學系的布告欄貼了我的環球大廈報導,也真是超級感動了。在香港兩星期,也見了不少老朋友,看了許多電影,也去了八仙嶺,都有回憶的味道。
下次再來寫寫在深圳採訪富士康女工,在上海東方明珠被困在高空電梯,以及杭嘉湖平原採訪有機小農的故事吧。晚安。四面佛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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