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14|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馬雅常識】馬雅文字解讀的心酸血淚史

在五月,我與Sosreader辦了一場馬雅文字校外教學的講座,教大家最入門的馬雅文字解讀方法。在這次的講座中,我發現除了如何解讀外,大家也想要知道解讀的歷(ㄅㄚ)史(ㄍㄨㄚˋ)。所以,我就決定來寫一篇,介紹馬雅學者解讀這些銘文的心酸血淚史。
首先,我們要先回到十六世紀。西班牙人憑藉著優勢武力,以及歐洲特產傳染病的助威下,順利地征服了阿茲特克與猶加敦地區的馬雅人。西班牙征服者發現,猶加敦地區的馬雅人會使用一種類似圖畫的文字,並書寫在樹皮製成的紙板。這種形式的古代文獻,馬雅研究者今日稱為古抄本(Codex)。這些古抄本記載了天文曆法、宗教儀式等內容,是我們研究馬雅文化的珍貴資料。
不過,對於西班牙征服者而言,這些都是魔鬼天書,撒旦的產物。
不行!通通都要燒毀!
於是,一場馬雅版的焚書坑儒就在猶加敦各個馬雅聚落展開。古抄本被集中起來,在廣場上公開焚毀;一些馬雅祭司被視為「異教徒」,上了惡名昭彰的火刑柱。這無疑是一場文化浩劫。時至今日,我們只保留了四份馬雅古抄本,分別是馬德里、巴黎、德樂斯登、格羅利爾古抄本。
所有殘暴行為的源頭指向猶加敦的主教──德・蘭達。這些摧毀古代文化的舉措,傳回西班牙國內。西班牙國王費利佩二世召喚蘭達回國調查。在這,大使必須先說幾句話。其實,我們不能將過錯全部由蘭達概括承受,有些馬雅研究者提到,焚書是一場廣泛的運動,大多數村莊的傳教士都有這類的行為。所以,把帳全部算在蘭達頭上是不公平的。
無論如何,蘭達面臨回國接受調查的處分。但是,大使覺得蘭達是一個非常矛盾的人。一方面他下令焚毀馬雅抄本、處死祭司,卻又對馬雅文化充滿興趣。在回國路途上,他完成歷史上第一篇介紹馬雅文化的長篇論文《猶加敦風物誌》。文中,他呈現傳教歷程中,對於馬雅人風俗、宗教、文化等方面的觀察。
現在墨西哥市,描述傳教士焚毀古抄本的馬賽克畫。
現在墨西哥市,描述傳教士焚毀古抄本的馬賽克畫。
在殖民時期的破壞與拉丁化後,古代馬雅文字已經無人能夠閱讀。但神祕繁複的文字樣貌,仍吸引世界上許多才智之士醉心其中。在 20 世紀之前,馬雅研究者僅能解讀數字、部分曆法符號。面對為數眾多,出現在陶器、石碑、建築物上的馬雅銘文,研究者實在無能為力。
1950~1960年代,馬雅研究可說是湯普森(Eric J. Thompson)的時代。湯普森是一位英國籍的研究者,他在當時提出許多預設,這些預設成為當時馬雅研究的基本架構。例如,湯普森認為馬雅文字僅記載了宗教、曆法,沒有記載王朝的歷史事件。同時,他也認為馬雅文字是一種純粹的象形文字,所以湯普森藉由整理字型的目錄來研究馬雅文字。他對於馬雅文字的分類以及編號,稱為T-number,至今考古學家依然使用。
馬雅文字與T-number編號
不過,湯普森的不少預設在後來被證明是錯誤的。他對馬雅文字的看法就是其中一例。1950年代雖然還是湯普森的世紀,但是改變卻正暗暗發生。首先,研究者重新發現了蘭達主教《猶加敦風物誌》的價值。在《猶加敦風物誌》中,有一段馬雅文字的字母表。原來,蘭達主教當時觀察到馬雅人似乎有字母的概念,他們會使用某些符號來表音。以蘭達的字母表為起點。我們對於馬雅文字的理解、湯普森的預設,即將被扭轉。
那是一個冷戰的年代,在門羅主義底下,拉丁美洲成為美國的後花園,馬雅研究也就成為歐美學者的主場。不過,兩個俄國人為馬雅研究帶來重大改變。 Yuri Knorosov 藉由對於古抄本以及蘭達字母表的研究,提出馬雅文字也可以表音的想法。 Tatiana Proskouriakoff 則認為石碑上的文字,不僅記載天文曆法,也記載了歷史。
他們的說法受到湯普森強烈的打壓與反對。有些人認為湯普森堅決反共的立場,讓他不能接受俄國學者的看法。也由於湯普森的強勢,這兩人的想法一直沒有成為馬雅學界的主流看法。
蘭達字母表書影
到了1970 年代,湯普森時代即將結束。美國學者 Michael CoeDavid Kelly 陸續介紹、引入 Yuri Knorosov 的語音學說。在湯普森死後,這個說法逐漸為其他研究者所接受,而結合 Tatiana Proskouriakoff 的看法,銘文學者開始重新審視馬雅銘文的內容。他們利用語言學的方法,以現代馬雅語追溯古代馬雅語,三百年多年後,這些可愛的頭像符號重新開口說話,讓我們聽到他們一直保留著的馬雅歷史故事。
當時,許多馬雅銘文學者聚集在一起,一起解讀叢林中出土的石碑、陶器。最重要的人物,莫過於琳達・席莉(Linda Schele)。她與彼得.馬修斯(Peter Mathews)一同參與的1973年首屆帕連克圓桌會議,成為馬雅銘文解讀最重要的一段學術史。在這次圓桌會議上,他們以表音的邏輯解讀了銘文,並且重建一部分的王朝世系,證明了兩個俄國學者看法的正確性。
時至今日,我們瞭解到馬雅文字是一種混合文字,同樣一個字可能有表音、象形、表音兼象形三種型態。不過,馬雅文字的解讀還有最後一哩路。
大使與David Stuart的合照(傳家寶了)
最後一哩路的突破,來自知名的天才兒童David Stuart。根據「傳說」,他在七歲時,就開始對於馬雅文字產生興趣,並且能辨識一些銘文。十二歲在國際研討會發表他對帕連克遺址部分銘文的解讀。1987年,大衛發表了Ten Phonetic Syllables等研究,揭示了馬雅文字的「字符變換」原則。也就是說,同一個馬雅文字沒有固定的寫法,需要確認不同聲符或字符是否意指同一個意義或是語音。這使我們得以閱讀大多數出土的銘文。
1984年,Linda Schele 開始主持馬雅討論會(Maya Meeting),在這個固定的學術集會中,培養出了許多近日重要的銘文學者。包含了 David Stuart、Stephen Houston 等人。今日,我們藉由更進一步的閱讀銘文,重建了許多王朝世系,使得馬雅研究開始可以往歷史學的方向發展。
遺址出土的石碑殘片(大使手殘自攝)
透過銘文研究,我們獲取了過去學者無法使用的資料,也讓我們對於馬雅文化的認識,從骨架上長出了血肉。我們終於知道他們千年以來的故事。
接下來的文章或是公開講座,大使也會常常提到馬雅文字。這個領域是我小時候就想要學會的能力,也是我人生的夢想,希望能夠持續和大家分享,也歡迎大家來聽我講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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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馬雅重生 Online」計畫,我將分享馬雅文化的真實樣貌、介紹正確的知識。希望透過集合公眾的力量,凝聚研究馬雅文化的能量,發展「馬雅學」,讓臺灣成為馬雅文化在亞洲的第一把交椅,也讓馬雅真正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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