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日常不日常 Bonus：遺世獨立的選務人員隨筆

107年11月24日，地方九合一選舉與公投，身為公所的一員，老早就被指派為選務人員。

這次各地開票的混亂情況在新聞中可窺知一二，但我非常幸運的被分到地方的小票倉，讓第一次的經驗不至於慌亂而疲憊。

先從投票前的準備作業開始說吧。

投票日前兩天，護送到公所的選票需要人工清點。早上八點半，公所內已經空了一半，大家都到樓上的會議室去算選票。

雖然很好奇所謂「算選票」的狀況，沒被點名的我乖乖坐在位置上接聽電話。

過了一個小時，我忽然看到長官走了過來，東張西望，和我正對了眼。

「樓上人手不足，你去幫忙好嗎？」

「好哇！」我立即起身，開心的前往會議室。需要我的時候，當然出一份力氣囉！

房間門口坐了兩位警察，看了看我的識別證後就讓我進去。裡頭鬧哄哄，只見人手一疊選票，不斷重算再重算。我新奇的看著大家作業，走到最後一排坐下。

「葉子，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啊！」有同事看見我，對我大喊，但馬上被一疊厚重的紙張砸頭。

……？

尚未意識到我有多不知天高地厚，民政課的同事就遞給一疊已經用橡皮筋綁好的市長選票給我。

「一疊一百張，剛剛怎麼算都少一張，找出來。」他簡短的說完，匆匆走去下一桌。

市長票？我低頭看了一下選票上候選人們的臉，問隔壁的同事：「已經算完幾案啦？」

直轄市的選票共有三張，市長、議員和里長（少了民代與鄉鎮長的票要算，或許就是直轄市的小雀幸），再加上公投十案，似乎會花上不少時間。

一個「我選擇死亡」的眼神飄了過來，同事面無表情的回答：「這才第一案呢。」

第一案？我不可置信的看向時鐘，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啊！

發現誤入火坑，為時已晚。

選票總數錯誤的話，就要把一百張一疊的紙張再算一次，企圖找出只有九十九張的那一疊、或是一百零一張的某一疊。

我算完一疊，一百張，同事又發過來一疊，不到半小時，我已經看候選人的臉看到累了。

「找到了！」同事間爆出一陣歡呼，大家鬆一口氣，等主管再去點一次，終結第一案的鬧劇。

等待第二案開箱時，我驚覺自己兩手空空前來，沒帶水也沒帶手機，勢必會數很久，應該下樓拿！

我立即往門口走去，卻馬上被警察攔下來。

「小妹妹，不能離開喔，現在是非常時期。」

警察憐憫的從箱子遞給我一瓶礦泉水，再將我趕回房間。

可是我的手機……！

我瞪著送到眼前一千張剛開封的選票，開始懷疑自己會有手機戒斷症。

不考慮買個點鈔機嗎……

算到第五案時已經中午，大家依然無法離開，只能窩在房間吃便當。跟考試入闈有得比啊，明明只是一堆廢紙。

一箱箱選票計算完，前方的同事依各投票所數量分開包裝，這時會再清點一次確認數量。算到後來，已經開始頭昏眼花，常常數九十九、一百零一，又要重算一次才正確，大家的表情也越來越無力。

最後一案到眼前時，已經接近下班時間，大家點算的速度越來越快，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前方的同事軟軟的飄來一句話。

「剛剛公投第九案，多了一張……」

「不要啊－－」

會議室內，迴盪著大家的慘叫。

……真的不考慮下次用點鈔機嗎？

107年11月24日，選舉當日。

上午七點半到了鄉村間小小的活動中心，主任管理員已經佈置完畢。八點正式開始投票，幾位早起民眾魚貫進入。不出十分鐘，我被調到公投領票處，負責核對名冊並蓋章。

「抱歉啊，另一個工作人員已經眼花了……你比較年輕，交給你了。」主任帶著歉意說。

我低頭看名冊，每個人有十個格子要蓋，而且因為格子很大，還要分兩頁蓋。如果民眾只領特定幾張，必須在最後面註明。難怪會招架不住。

有的投票所為求迅速，會直接給與十張公投票，而我們因為人潮一直都很少，都會詢問要領幾張。

有的人有備而來，直接點名要投哪幾案；有的人直接站在桌前研究起題目，只差沒跟我們討論起來。

有個老人家直接寫小抄在手掌心，顫巍巍的走向圈票處。年輕人幾乎都全拿公投票，迅速投完離去。

有民眾投完選舉票，朝我這邊疑惑的看一眼，默默離去。

回來啊！

我只能在心中吶喊。工作地跨縣市的我無法回鄉投票，滿腔渴望只能藉由眼神傳達。

「我全都領。」一位活潑的男子說：「投公投是我的權益，我全都要蓋同意！」

等等，大哥你好歹看一下題目啊。

「我要領同性戀那張。」一位阿姨走過來劈頭如是說，說的很乾脆、我們卻聽的很模糊。我拿著印章的手僵在半空。呃，可是這議題有好幾案耶……

「十張太多了，給我五張就好。」一名民眾揮了揮手。

等等，這是在跟我殺價的節奏嗎？

逐漸接近四點結束時間，人潮幾乎不見，大家開始收拾起東西，為的就是在投票結束後迅速開始唱票，盡快結束當天的工作。蓋了太多次印章，我的食指與拇指隱隱作痛。

3:50 p.m. 桌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圈票亭也只剩一個待命。都沒有民眾再走進來。

3:55 p.m. 同事開始把選舉人名冊與印泥等等的物品收進袋子中，主任將計票海報貼好，分配完唱票工作。

3:59 p.m. 有個民眾走了進來，頓時跟我們大眼瞪小眼。同事哀怨的將名冊抽起來，拿給他蓋章。

「我要領X號公投……」那個民眾走過來領公投票時，馬上被打斷。

「不管啦！你十案都拿去蓋一蓋！」負責發公投票的同事迅速敏捷將票塞給他，吆喝他進去圈票亭。

……接近打烊時間的店員，是很不友善的。

民眾湧入小小的活動中心，看我們唱票。

我蹲在票匭旁，將一張張票撈起，遞給唱票員。同時開市長與議員的票，分為男女生唱票以免互相干擾，票箱的票似乎永遠也拿不完。我瞄了群眾一眼，每個人都全神貫注，還有人做筆記。

兩案結束後，主任指派我負責唱里長的票。我有點緊張，在心中告訴自己要口齒清晰，音量放大。

「一號一票、一號一票……」

有別於市長票與議員票的變化性，選票上，只有一個里長候選人。唱票到第五張，外頭已經在放鞭炮了。

沒有人理我，沒有人需要我……

我強忍著孤寂，把剩下的數百張選票唱完。

里長票唱完後，民眾一哄而散，剩下我們選務人員和警察大哥乾瞪眼。

不敵疲憊與想下班的心情，公投票便迅速點完了。大家將案件分開、同意不同意分開，整個室內只有紙張交錯的窸窣聲。

這樣的方式出錯率極高，很好做票啊！我不禁打了個寒顫。趁大家清點時，我將各案的票都檢視一輪，確保沒有票被誤放。

無法確實執行唱票的程序，至少要確認數據正確。

我盡力了。

回到家鄉時，家鄉的投票所還在開票，出於某種好奇心加上沒投票的遺憾，我前往監票。

這間投票所的票是我那間的四倍之多，單單一個里長票就唱了一個多小時。四位候選人的票數直咬對手，看的大家緊張不已。

這樣開票才刺激啊。我坐在一旁涼涼的想著。

好不容易開完選舉票，人潮如我所料，一哄而散。剩下我和選務人員大眼瞪小眼，大家的視線落在公投的三個票匭上。

「……」

一個人監票，有辦法跟一大群疲憊的選務人員對抗嗎？當下的我完全陷入糾結之中。

我盡力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