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一幅畫

一個晴朗的午後Bryan開車載著華生，車子走在美國南卡羅來納洲95號洲際公路開往喬治亞的方向，道路兩旁是濃密的森林，Bryan 定靜的手握方向盤，一邊向坐在副駕駛座的華生說明他平常去亞特蘭大慣常走的路線。

車子過了Switzerland小鎮後轉入洲道，道路兩旁依舊是蒼翠的樹木，事實上這片臨近大西洋的平原，除了零星家屋，沿途所見幾乎都是濃蔭蔽日的人造林，即使偶而出現的聚落也都隱沒在樹林的後面。

這樣單調的風景很快就失去了吸引人的魅力，忽明忽暗一幕幕的景物無意識的往車窗掠過。

二線道的路上忽然出現一棟獨立家屋引起華生的好奇，房屋的周圍長滿了修剪整齊的草坪，房子的造型是美國鄉村一般木造平房，不同的是房子前簷迎風飄揚著一面美國國旗。

他問開車的Bryan:為什麼掛國旗?

依我的瞭解應該是退伍軍人的家，他們熱愛國家，以身為軍人為榮。Bryan補充說:在美國，軍人很受尊敬，有次在街上看到穿軍服的現役軍人，還真的有人特地上前去跟他握手，說"謝謝您對國家的貢獻"

華生不覺腦海裡浮現著一幅塵封多年的照片，那是一對白髪蒼蒼的夫婦攜手在阿靈頓國家公墓，向在越戰中為國捐軀的親人獻上一束鮮花的背影。

華生嘆了一口氣:台灣的軍人就没那麼幸運。

他轉個頭去問Bryan是否知道台灣前些日子激起沸沸揚揚的年金改革?

Bryan回說在網路上看過這些消息。

其實，Bryan自從來到美國，不管讀書或是後來教書的地方華人都很少，因此，他也很少有機會直接接觸到來自台灣的消息，上網是唯一的管道。

華生繼續說道，年金改革政府用幾近鬥爭的方式誣衊退休的軍、公、教及警察，嚴重的打擊公務人員的士氣。前年12月，由退伍軍人號召公、教、警、勞等團體走上街頭表達反年改的集會上，一位人士講了一段很中肯的話;這些退休(伍)的人年輕時，不惜把一生奉獻給國家，但晚年需要照顧時，這個曾經被他們服務的國家卻把所有的法令都改了。

這就是我們國家公務人員的悲哀。這也是華生最後的解釋

那天，夕陽西下，華生和Bryan在喬治亞海邊城市Savannah，坐看Savannah 河邊街道來來往往的人潮。

Bryan解說，這個城市有很多古蹟及古老建築，每年到這裡旅遊的遊客很多。當年電影 ”阿甘正傳”開始的場景就是在Savannah齊佩瓦廣場拍的，阿甘坐在巴士站的長凳上娓娓述說他一生的故事。人都有故事，故事記錄著人的一生。

華生問Bryan，你還記得甲仙山上的家那棵桂圓樹嗎?當年，每到夏天，村裡很多大人小孩都喜歡到樹下乘涼，老爺爺總會坐在大石頭上講故事給小孩聽，小孩子没有了耐性，没多久小孩都跑光了，老爺爺眼睛不好，一個人還繼續在那裡講。

又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村裡來了一位教四書五經的西席，很多村子裡的長輩利用晚上的時間跟隨他朗讀經書。我當時還小，因為好奇，經常跑去看他/她們上課，小小的心靈在耳濡目染下，種下了長大後為人師表的心願。

華生回憶著國小畢業離家的那一刻，他提著簡單的行旅跟隨父親離開山上的家，媽媽依門望的背影，往後的路雖然曲折艱辛，但終究成為人師。

說到為人師，華生不免感到失落，他不解的是，用青春換來的志業，用一生奉獻給國家，並且為居住的成市培育出許多中堅的人材，長長的路走到了盡頭，準備安享天年，竟被自己服務的政府污衊為不公不義的既得利益者、反對改革的社會罪人。

一艘滿載旅客的遊輪從河面駛向大西洋出海。Bryan說，離開台灣10幾年了，每次看到遊輪都會盼望著載來台灣的消息，看著離去的遊輪，背影隱約飄盪著淡淡的鄉愁。

Bryan當初也曾考慮回台灣，他的同學告訴Bryan，台灣的學術環境已大不如前，能發揮的空間有限，他自己也感到憂心，於是Bryan打消回台灣的念頭。只是，時間隔得越久離家的路也越遠了。

回來，華生在舊金山短暫停留，一天早上在灣區海邊散步，一隻海鷗不慎卡在木造圍籬上動彈不得，路過的人找來一根木棒敲開圍籬，脫困的海鷗震翅飛上天空。見證這一幕的人莫不為牠高興，為牠鼓掌歡呼。

回台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台灣的紛紛擾擾似乎越演越烈，

有一天華生不經意中聽到一首歌，歌名叫"畫"，其中部份歌詞是這樣寫的:

為寂寞的夜空畫上一個月亮 / 把我畫在月亮下面歌唱 / 為冷清的房子畫上一扇大窗

/畫一個姑娘陪著我/我們一起生來一起活-----畫上母親安詳的姿勢/還有橡皮能擦

去的爭執。

聽著聽著，心被感動了。腦海裡不時浮現著美國南卡公路旁飄著美國國旗的家屋、

還有家鄉甲仙桂圓樹下老爺爺的故事、難忘少小離家母親依門望的身影---。

一幕幕的往事飛掠，熨貼著記憶深處，隱隱約約勾勒出他心中的一幅畫。

畫， 能畫出溫馨的家園嗎?如果橡皮能擦去人世間的爭執，世界會是多麼和平安詳。

心中的一幅畫:

為藍天畫一個有情天空/為綠地畫一個廣納山川的湖泊/天邊有一道七色彩虹/鳥兒在天空飛翔/魚兒在水裡悠游/一起生來一起活/畫一個寧靜與安詳

為轉型正義的路上畫一個飲水思源的泉/為仇恨的深淵畫一池忘情水/畫個綠林和山坡/山坡上莊稼一畝田/種桃種李種春風

為心的園圃畫一條希望的路/路的兩旁種滿了愛心的樹/樹上開著感恩的花/路的盡頭畫上青青草原/為寂寞的草原畫家屋/屋裡畫著慈祥的臉龐/男孩女孩在歌唱/唱出心中小小的心願/唱出心中的那幅畫。

寫於201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