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08|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土星回歸(十一):你是我的安排者嗎?

  「你是我的安排者嗎?」想得入神的時候,心底會這樣悄悄地輕聲問一句。
  『其實可以把編曲想像成編曲者對於原曲的詮釋,什麼地方要加上弦樂,什麼地方的鋼琴彈法是怎麼樣。』打字那一頭的你說著,好像可以看見你認真說話的眼睛。   「編曲的英文居然是安排者,arranger。」   『對啊,因為需要安排樂曲的速度跟節拍。』
  你是我的安排者嗎?而我總是會在問號的那一點落下時,突然回神。帶著微微的驚嚇,仔細檢視,這個突然闖入思緒的問題,是不是對關係有過多期待的徵兆。但細細踏著步伐往心底走去,像個追蹤叢林足跡的獵人,循著問題的氣味、象徵傷疤的泥濘,才發現,其實我沒有想著任何人。那麼,我在問的是誰呢?
  不知道。模模糊糊的樹影,那裏還有模模糊糊的人影。
  下一刻我旋即自嘲地想著:三十歲的人,還需要問一個像是等待王子來營救公主的問題嗎?三十歲的我,像在一座橋上,往兩端看著,忘了自己究竟是從這一頭還是那一頭,走到了現在這個位置,也就忘了,接下來是要往那一頭,還是這一頭走去。我就這樣呆站在橋上,什麼都無法思考。
  然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曾經深愛的人會和別人結婚,去度你們曾一起幻想過的那種蜜月;看起來永遠長不大的倉鼠會一夕老死;忽然感覺小孩的眼睛都是被神一一揀選擦亮的發光體;流行樂就這樣走進我了十七、八歲不曾想像過的世代;昨天的歌曲還沒有安排者的欄位,今天的人就已經遲等不到我明天給的答案。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我不是沒有辦法思考,也不是沒有答案。我是沒有勇氣。我在等橋上的風雨將我風化灰燼。我蹲坐著,一邊流著淚,一邊想念有勇氣的自己。痛到極點的時候,心念就變得很沉默,向內塌陷成無盡黑暗的重力場,那裏沒有光。
  也沒有愛。
  你是我的安排者嗎?安排我的速度與節拍,安排被愛與不能被愛,安排得到和失去,讓這些事物進來,形成我的人生。什麼地方要加上弦樂,什麼地方的鋼琴要顯得輕盈跳躍,將這些一一編排,形成一首歌。五線譜上的音符,如同人生的起伏,樂器的選擇則是各種人生插曲的異音,或艱澀難行,或甜蜜翩躚,或午夜低迴。
  三十一歲的我,妳是我的安排者嗎?安排著三十歲的我,要這樣緩緩走向妳。並且在各種選擇裡感受各種困難,感受腳指甲和手指甲之選,那樣蒼涼荒唐卻又真實非凡的糾結,是如何重重地落入人世,又是如何換得最後輕輕的一句只道是尋常。炊煙裊裊,滾水騰騰,落地還未生根。學會用不同的選擇來完成自己,也要捨棄自己。每一個被完成的自己都有著被捨棄部分的影子,每一個被捨棄的自己,裡面都有說不出口的祝福,因此而能深深感到知足,深深的,將帶著缺口的暖意掖在心底。感受錯解和錯過是同義字,感受帶著「錯」的詞語,卻並無直指任何一個人的失職,就只是作為人,渺小的顯影。渺小得好像才剛顯像,就要被風帶走。
  學會踏在泥濘上並不傷心,聞到了往事的氣味,不急著讓周身的景色重回現場。好好地把正在聽的歌聽完,閉上眼睛,聽那些跨越時間、反覆來回撥動現在和從前的琴弦,是什麼模樣的安排—嘗試理性地去理解自己的感知與直覺是如何作用在人生中,就像一個嘗試學習樂理的學生那樣。
  時間就在那裡,是神的安排,不貪快,現在還不是下一個段落,我們都要這樣慢慢聽下去。長笛悠長、琴鍵的彈跳、小提琴連綿婉轉、...。
不是命運,是我最深愛的時間啊,來吧。
  每一個關係,都是一次安排。我們互相選擇,互相安排,試著同譜一曲,在安排者的欄位,寫下彼此的名姓。
  三十歲,是後知後覺的二十歲,是三十一歲的禮物,是紀錄土星帶著教誨走來的日子,是土星回歸。而土星,是生命的老師。
親愛的你該像,沒有明天地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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