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漏

乾旱期連下幾天大雨，稍稍紓解水庫缺水的困境，但是乾燥許久的牆壁，遇上過多過猛的雨水，可能會發生讓人措手不及的狀況。 傍晚開始的雨，在阿力半夜入睡時依舊沒停歇的下著，天空才轉亮，就聽到室友東坤的慌亂腳步聲，阿力睡意全消。他與室友東坤是電機系同學，一起承租這間兩房的學生公寓，這是棟五層樓座落在無尾巷底的舊公寓，房東是當地的雜貨店老闆，早年因為附近工專改制成大學，聽親戚的建議買下來投資，屋況雖然老舊而且只提供簡單的家具，但因租金便宜，單層兩戶的空間很大，很適合氣味相投的大學同學或是情侶同住，所以一直是滿租的狀態，東坤跟阿力是靠隔壁同系學長幫忙，才插隊住進來。 客廳封上木板的舊型冷氣窗下方，又浮出邊緣不規則，形狀自成一團的多處水漬，水漬各自連接出數條蜿蜒的水痕，伸爪般似地往四周延伸，雨大的時候，甚至形成數條小瀑布，往下流到地板上，在牆邊匯流成水灘。 「阿力，你看這次水痕流的路徑跟上個月不一樣耶！」穿著灰色脫線棉衫跟紅色籃球褲的東坤驚訝的說著，赤腳踏過地板上的水灘，迅速從抽屜翻出放大鏡與手機裡拍的漏水照片，對著牆仔細對照。 阿力只穿著一件四角褲，把客廳淹水區域被波及的東西隨性移開後，整個軟癱陷入沒有彈性的三人黑色沙發中，塑膠沙發的皮已經龜裂成大小不一的破洞，玻璃茶几桌滿是喝一半的飲料罐與零食袋，他用腳把桌面挪開一個空間後，爽快的翹著腳打開電視看球季剛開打的NBA。 「幹！我哪知。」他沒有轉頭，挑了應該是昨晚喝剩的飲料罐往嘴裡倒。 「我跟你說，一定是牆壁裡的蟲新挖的通道，讓水又滲進去。照痕跡看，牠們有可能往學長房間去喔。」東坤靠近牆壁半蹲著身子，用手指把牆壁上剝落的油漆一片片摳下來，檢查著新露出的水痕往隔牆而去的脈絡，宛如偵探在搜查著線索。 「怎麼可能，學長的房間你又不是不知道，乾淨到油漆都不知道刷過幾遍，家具都是高檔的名牌，怎麼可能讓漏水這種事發生，真的有蟲的話，早就該過去他那邊過好日子。」 「坤，你快打電話給房東啦，叫上次抓漏的師傅來補打針，不然你家曉玫突然來查勤，看到又要發飆！」阿力突然回神想到上次東坤的國貿系女友，在颱風天突然跑來過夜，隔天發現客廳整個淹水，歇斯底里的大罵讓東坤無地自容的情境。 「抓漏沒有用啦！我要跟房東說要找抓蟲的，那天師傅用電鑽鑽那麼多洞，把藥劑打進去水泥牆裡，還說什麼一定要每個洞都打到藥水流出來才能停，超噁的。結果現在還不是一樣漏水。我跟你說，那些蟲一定太餓了，為了生活而戰，比我們想像中厲害多了！」東坤比手畫腳，說得口沫橫飛。 「對女朋友都沒那麼認真，明明是漏水，也能扯那麼多，難怪曉玫越來越不想理你。」阿力拿抱枕用力丟向東坤，東坤躲開後，順勢衝出大門大叫：「我去隔壁看看，學長早上沒課應該在睡覺。」 此時阿力趁著NBA休息空檔打給房東，想要趕快幫東坤把燙手山芋解決，只是電話還沒接通，東坤已經回來。 阿力抬頭笑著問：「怎樣，隔壁也漏水嗎？還是，有蟲？」阿力猜想東坤一定是被學長轟出來，露出幸災樂禍的樣子。 「對啦，有蟲啦！」東坤站在門口垮著臉，用盡力氣大聲叫喊，垂下的拳頭緊握，肩膀因為太激動而顫抖著，漲紅的臉惡狠狠的瞪著那面漏水的牆，而微張的嘴巴，像要說些什麼，卻發不出像樣的聲音。 氣氛凝結幾秒後，東坤眼神沒有焦距的默默走入房間，留下一臉疑惑的阿力，沒多久，那扇搖晃又破舊的木門後面，傳來嗚咽的陣陣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