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29|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全台最大夜總會-台南南山公墓群

  在台南市區南邊,有著一座全台灣最古老,規模可能也是最大的夜總會。當然這裡指的不是像金錢豹那種夜總會,而是祖先們的夜總會,也就是這幾年來因開發危機 產生話題,又因去年底的選舉而佔據了媒體版面的「南山公墓」了。
  沿著西門路一段往南走,經過大成路後,就會開始在路邊看到成群的墳墓,一直到台南機場旁都還可以看到。走進小路,更可以發現幾乎台南機場北邊,至國民路所構成的一塊面積約一百公頃的範圍,全部都是墳墓,密密麻麻,十分壯觀。18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美國駐廈門領事李仙得(Charles W. Le Gendre)來到台灣,並留下了多篇遊記,後來整理成《台灣紀行》。其中便有關於南山公墓的記載:
  大南門外是極大的墳場,多半建在一系列土塚的坡面上,且延伸入鄉間一英里半多。從打狗與舊城而來的其中一條路,穿過由這些土塚形成的峽丘壑。黃昏時,走向那城市時,當你穿過那死陰的幽谷,進入那人間的歡樂且生氣蓬勃的城市前,那種感覺實在很難以描述。
占地廣大、墳墓密集的南山公墓
占地廣大、墳墓密集的南山公墓
  雖然公墓群的龐大讓李仙得感到驚訝,但佔地廣大的公墓對於亟欲開發的執政者來說卻只是一種阻礙。日本時代即因要在公墓附近規劃建立學校、運動場、陸軍射擊場等「現代設施」,多次要求南門外公墓群後代遷葬。然而如此多座墳墓要遷葬絕非易事,不只曠日廢時,更要耗費大筆金錢。1907年的《臺灣日日新報》報導中就有提到,為了興建陸軍射擊場,需要遷葬約3萬座墳墓,一座墳墓遷葬需要5圓,因此總共需要15萬圓的遷葬費。15萬圓是多少呢?要知道,該年度台南廳的經常性收入也才30萬出頭,這代表要遷葬這些墳墓就要花掉台南廳該年經常性收入的一半!顯然墳墓遷葬困難重重,尤其是對貧苦人家而言,更是難上加難。
〈請變更射擊場用地〉,《漢文臺灣日日新報》,1907年8月21日,第02版。
  由於官方下達的遷葬命令難以違抗,又迫於時間壓力,常有不肖撿骨業者藉機哄抬價格,造成民眾困擾。甚至還有人因為下葬時間不足,祖先屍體尚未完全腐化就被迫遷葬,如要重新訂做棺材再次下葬,價錢比單純撿骨要高上許多,因而只好梟去祖先首級,火化後再行撿骨,實在是場人倫悲劇。現在又有風聲要「處理」南山公墓,是否是希望此類悲劇再次發生呢?
〈臺南墳墓遷葬 貧民最苦〉,《漢文臺灣日日新報》,1928年6月3日,夕刊04版。
〈母屍不化無力重殮 梟首焚屍納金斗中 細民無力遷葬之悲慘談〉,《漢文臺灣日日新報》,1932年6月5日,夕刊04版。
  當然南山公墓不只是占地廣大而已,其中幾座墳墓非常有歷史價值,是值得保留的古蹟。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全台灣目前發現最早的漢人墳墓「曾振暘墓」。曾振暘墓是1642年所建,是台灣少見的明代古墓,在1950年代及70年代經過幾次整修。曾振暘墓代表從約400年前台南人就已經在此地埋葬祖先。另外還有鄭成功兩位妻妾「曾蔡二姬墓」以及鄭成功四子與十子兩位的「二鄭公子墓」。上述三座明代古墓都在1985年指定為古蹟。但是很可惜的是,因為公墓範圍實在太大,我這次去走訪南山公墓並未找到這三座明代古墓。
南山公墓墳墓眾多,若未做好功課難以找尋特定墳墓。
  除了這三座明代古墓外,南山公墓因為其歷史悠久,很容易就找到清代或是日治時期的古墓,除此之外,也能看到許多形式特別的墳墓。例如有些信仰基督或天主教的人,他的墳墓就有別於一般漢人墳墓的樣式,會多一些十字架或是天使之類的裝飾,甚至是直接以十字架作為墓碑。還有的人或許是在日治時期受日本風格影響,而採用日式墳墓樣式,僅立一根石柱上刻姓名供後人祭拜。
有十字架做裝飾的墳墓。
日治時期,具有日式風格的墳墓。
  即使是一般漢式墓葬,也有許多不同的特色。例如有的是家族墳,一座墳墓有好幾塊墓碑;又如有的是家族更加有錢,將家族墳墓建成如同房屋一般;有的墳墓在墓碑前還有一面照牆,可能是某種風水上的考量吧;而有的墳墓將墓龜部分刻上龜殼紋,兩旁更有獅子守護,展現高度美術風格。
葬有五人的家族墳墓。
墓碑前多砌一道類似照牆的風格。
墓龜刻有龜紋,並有石獅守護左右。
  墓碑上方通常會有左右兩個大字寫著墓主的祖籍或郡望,有的或許是寫著「皇清」來表示該墓主所生存的時代。在南山公墓裡可以看到許多已經寫著「台南」的日治時代古墓,顯示在日治時期,居住在此地的人們已經將台南視為自己的故鄉,而不再以那遙不可及的「祖籍」人士自居。從墓碑上就可以看出當時此地人民的自我認同,這是墳墓很重要的功用。
昭和年間即以台南為祖籍的墳墓。
南山公墓很容易就找到上書皇清的清代古墓。
  總而言之,南山公墓範圍廣大,年代悠久,而且有許多特別的、值得保存的個別墳墓。我這次去逛逛,由於時間的關係,只能逛完一小部分,而且在事前我沒有做詳細的調查,所以可說是沒目的的亂晃。但是即使如此,在我隨便亂晃中還是可以看到很多清代古墓、有特色的墳墓,那麼誰知道在我沒逛到的那麼大範圍中還有沒有更多特別的墳墓?或許在經過一次完整的普查後,我們可以在南山公墓群中發現更多寶藏。然而在「開發」的大旗下,這樣的願望是否能夠達成?
在「開發」大旗下,祖先的夜總會是否能倖免於難?
  南山公墓的確占地廣大,可以理解政府為何會想要「處理」這塊土地,但是是否可以給這些墳墓主人的後代一點時間,讓大家重新認識自己的祖先、跟祖先好好交代之後的事-無論遷葬與否;給歷史研究者們一點時間,讓我們真正深入的了解一下南山公墓裡到底有沒有、或是有什麼寶藏。在我們都還未深入了解的時後就被迫要說再見,這不是很悲哀的事嗎?有空可以去南山公墓晃晃,讓我們多認識一下祖先們的夜總會吧!
來逛逛夜總會吧!趁還有機會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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