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0/05/10閱讀時間約 19 分鐘

【小都市系列】畫鏡(上)

    未逢觀察著坐在眼前的瘦弱男人,他們也認識好幾年了,但不過數月未見,正值壯年的男人卻彷彿蒼老了數十歲,他縮著身子像要陷入沙發,濃厚的黑眼圈,他順著男人的呼吸頻率,出聲再次確認方才聽見有些詭異的要求。
    「李大哥,所以您的委託是要我看著你晚上睡覺?」
    「對,看著我晚上睡著後都發生了什麼......」李祥抱著雙臂,眼神游移著。未逢為了一件案子與探訪故人到國外一陣,前幾天才回到這條街上.一大早地就看見李祥焦慮地站在門外帶著委託而來。
    他喝著未逢本來是為自己泡的咖啡,說道最初也覺得是幻覺,可是最近幾個月,鮮少運動,甚至放假就愛躺一整天沙發看電影的他,卻老覺得渾身痠痛,去整骨間給人推拿針灸,卻發現身上到處都是挫傷瘀血和扭傷。他開始嚴重的精神恍惚,就像好多天睡眠不足一樣,他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患了夢遊,身上的傷可能都是自己跌的,但是每天張開眼他卻都好好地躺在床上,看了醫生也被檢定沒有問題。再加上本有的失眠,讓他每天都難以入睡,也害怕閉上眼。
    「這種事,不是把手機掛在腳架上錄像就好了嗎?」未逢習慣性地交疊起雙腿,小心著別踢到在腳邊舔著牛奶的黑貓。
    「對!我也這麼做了,但是奇怪的是,不管我放了多少相機、手機、監視器,隔天起床一看都沒有留下任何紀錄檔案......」他顫抖著,不願承認又不得不恐懼地說:「彷彿......彷彿有人在我睡著後把機器全部關掉一樣......」
    「家裡有東西遭竊嗎?」
    李祥搖了搖頭:「我也檢查過好多遍,但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還在。」
    「那我明白了,那讓我準備一下,大概這一兩天就可以到李大哥家布置機器。」未逢提供建議。
    「不,先幫我調查,我周圍有沒有人在監視我吧......我一直覺得有人正看著我。」
    他以前應該是個更有自信的人啊,看著眼前畏畏縮縮的男人,未逢不禁感到同情。不是妄想就是被人捉弄了吧,未逢在心中做第一步揣測,吸口氣,站起身接受委託:「我明白了,我會開始調查的,這期間如果給你造成什麼不便,還請見諒。」
    「不,不會,謝謝你。那個報酬......」李祥邊站起身邊探聽道。
    「不用了,大哥我們也認識好久了,就等真的解決了什麼再說吧。」未逢打開門送客時,外頭已等著另一位訪客,是名身穿紫色西裝套裝的女性,留著直順長髮,眼角下垂的神情悠哉甚至散漫,那也是他熟悉的面孔。她正抽著菸,一看見未逢就輕挑地舉起右手揮了揮:「嗨,蹩腳偵探。」
    未逢不知真實姓名,也觀察不出年齡,只知道代號叫T的女性,踩著三七步喝著另一杯本該是未逢自己要喝的咖啡,她東看西看像在找屋內有什麼不同或秘密之類,過了不久才忽然開啟話題:「你知道西北畫廊爆炸案吧?」
    「爆炸?」未逢看到T一臉像在說『你這偵探幹假的?』的表情補充道:「我昨天才剛下飛機,連電視都還沒打開過。」
    「好吧好吧。」T無奈地點點頭,放下咖啡,開始說明起前陣子發生的事件:「簡單說就是,一群有名的藝術家在辦在畫廊的聚會上全被炸成碎片了,另一群沒被當場炸死的也被濃煙嗆得半死不活,都還躺在加護病房裡。」
    「怎麼炸的?人有抓到嗎?」
    她掏出香菸盒敲出一支菸啣到嘴裡點燃。
    「抓是很簡單就抓到了,那個推著五桶汽油衝進去點燃的白癡也被炸到畫廊外,但不知該算他好命還是雖小,他竟然還活著,我們畢竟還是個法治國家,審判的總得是個活人,所以也把他送進急診室了。」
    喝完牛奶的黑貓,就從窗台跳了出去,未逢不知那是不是他的錯覺,牠好像在扭過身子前嫌棄地看了T一眼,他順著話問到:「既然找上我,代表出了問題對吧?」
    「前天晚上,他從病房裡消失了,但門外有一組警員徹夜守著,根本沒人出那扇門,可是他還是不見了。」T停頓,吐出一團菸圈:「那可是五層樓高啊。」
    未逢以緩慢的節奏地點了點頭,又問:「那些專門處裡這種事的老兄們呢?」
    「他們啊,最近被上頭調去出差了,聽說累積了不少怒氣.哈哈,上次見到面我連搭話都不敢哩。」
    「那......是要我把犯人找出來嗎?」
    T擺了擺手否認:「不,找人這種事,比起你還是警察要厲害多了。」
    「妳這話還真有點傷人。」
    「當然是有別的事要你負責啦,局裡那些人,認為他的目標很可能是目前檯面上有名的藝術家。不論他是怎麼逃出去的,既然沒看見他的屍體,那就不能排除他再犯案的可能。剛好,在這都市裡,還有一名那天沒到場的知名畫家......」
    「要我保護她?」未逢搶在她之前說完,她拿菸指了指附和到:「對,那個人可是接近下個國寶的大師啊,上頭在想的很簡單啊,如果讓犯人逃跑的消息傳出去,還讓他又做出什麼事,甚至危害到國寶,我們可吃不消。」
    「你們的人力也很大一部份被調去搜索和保護其他可能被盯上的藝術家了吧。所以才會來委託我嗎?」
    「你的觀察力還是不錯嘛,啊對了,聽說儘管在豐富個性的藝術家裡,她也是個怪人,自己注意點吧。」T喝乾咖啡並將杯子連同一張名片放到桌上,就逕自開門離開了。離開前還留了句:「喔還有,咖啡實在是不怎麼好喝。」
    未逢向她不屑地哼了一聲.待門關上,他一手拿起名片,另一手拾起沙發上的黑色圓頂帽以熟悉的角度戴上,心中已記住這次要保護的目標姓名。
    『涼京畫』
    偵探在接近中午時出門,他的工作室兼住處夾在數條小巷弄之間,關上門時,那塊掛在門上,已經有些泛黃的招牌也跟著晃動。『逢緣』,那並不是他所想的名字,是那位可以稱之為老師,目前隱退在國外逍遙的男人取的。他未曾問過,取這名字的用意,但推敲而言,老師還是期許著能有段不錯的緣分吧。不過,這間事務所接的案子從找回不小心飛出窗外的鸚鵡到幫警方找尋下落不明的欠債者,甚至是被邪教綁架的孩子,無所不包的事務所,雖然老師也不曾完整地跟他說過,他遇過的那些神秘或驚險,各種耐人尋味的案子,是怎麼展開又是怎麼結案的。
    「你遲早會遇到的。」老師總是壓了壓當時還不屬於未逢的圓頂帽這麼笑著說。應該只是他在拿自己的名字『未逢』開玩笑。
    雖然蜿蜒,但未逢熟捻於心地在如迷宮的水泥狹巷走得毫無遲疑。這個都市不大不小,但奇妙的事也不少。一個小盆地裡,被四條街道兩兩切割如棋盤,街道筆直,或許對一般居民而言,要正常生活在街道上就夠了,也不用去探訪那些搞不清有無居民的住宅所在的巷弄。但卻有無數的巷弄如樹根糾纏在分割而出的區塊。在那些少有人煙卻仍有居民生活著的世界裡,仍會有許多得找上未逢處理的事件,有些也許很無厘頭、有些卻伴隨著未可預知的危險。
    走出到大街上時未逢才意會到,回國時感受到的那股異樣感來自何處。街上的行人或多或少在觀察著彼此,腳步比平時更快,更急與慌亂,原因就是這起爆炸案吧。平時即便在巷弄裡發生了某種奇異或怪事,而讓未知亦危險的氣氛流洩到了大街上,也不到會讓市民發覺的程度,可爆炸不一樣,永遠能在一瞬間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與激起本能的存亡感。
    如果切成四格區分,未逢的事務所在東北邊的那塊,他要前往與當事人會合的地點落在東南邊。被炸翻的藝廊在西北邊,犯人被送往的醫院也在那,未逢在腦海裡,邊推算著他可能得躲藏處與從西北邊通往東南,穿過小徑或大街的所有可能路徑與方式。
    手插在褲袋裡走在街上,從外表看來就像剛辭職第一天而愜意的上班族,未逢還在算著第五種路線該花多少時間,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目的地。這裡不像他的工作室深陷於巷弄中,只是卻也說不上熱鬧與醒目,這位畫家的工作室只有兩層樓,入口夾在兩棟建築物間,幾乎能想像兩棟大廈建立時,唯獨這棟釘子戶寧死不屈而未改建,或許是這位屋主眼光獨到抑或是就是因為他沒有搬離,兩旁的大廈沒能賣出都已廢棄。那些玻璃破碎的旋轉門可能仍期待著有天會有人入住。可這間連招牌也沒有的工作室幾乎散發出一樣的破敗與平凡無奇;大約兩人寬的大門,顏色像被熙來攘往的車輛廢棄染灰的純白,若不熟悉這條街道的人,必然會忽略吧。
    從那灰白的大門一點也感受不出如他所知的充滿文化藝術或瘋狂畫師的氣息,反而像掩人耳目的地下賭場。門外站著一位與當下環境十分突兀的,身材高挑,身著套裝盤起長髮的幹練女子,看到未逢時俐落地點了點頭。想必那就是T所說的接洽人。
    「您就是警方的協助人葉未逢先生嗎?」
    「是,該怎麼稱呼?」未逢掏出記事本。
    「我叫戴琴,穿戴的戴,鋼琴的琴。是負責照顧老師的秘書。」她沒等未逢寫完,就推開門領著未逢走進室內,那門一打開就緊接著階梯,未逢跟在女子後頭,階梯因未有光亮而顯得深邃,令人好奇這整間屋子的構造。工作室既不是在一樓也不在二樓,而是在地下。未逢輕咳幾聲,想和這位看似秘書的女人開啟話題,但戴琴連頭也不回,反而像未逢想不去在意那無法忽視的霉味而咳嗽一樣。
    第三次轉角,第六十七階。秘書釋放出別多問的尷尬感使得未逢下意識地驅動日久養成的職業病去計算,這地下室的深度,估計約是兩到三層樓。除了為了畫家神秘的靈感,他還真猜不出有什麼原因要特地建這麼一個連電梯也沒有的地下室。
    畫或作畫工具的保存不會有影響嗎?他在心中疑問時,階梯的循環終於結束,眼前又是一扇漆成純白的木門,不過比起要潔淨的多,但在門前的平地卻被一大塊被調成未逢無法言喻厚重筆觸的油料所佔據。秘書站在空白處脫去高跟,才終於開口道:「不好意思,請你也脫鞋。另外因為我也不清楚老師的作息,所以需要先跟你說明,若是我們進去時,她正在作畫的話,請務必保持安靜不要打擾到她。」
    「這麼神聖啊?」未逢聳聳肩,脫下皮鞋。
    「因為誰也不知道她正在畫的作品會有多少價值。比如你腳下踩著的那幅畫。」
    「這也是畫嗎?」未逢低下頭再看了看那被上漆的區域,那是接近蔚藍卻又讓人不想用蔚藍去定義的顏色,彷彿盯著看就要被吸進那層層油墨之中。
    「曾有富商出價三千萬想把這塊地板給刨下來,你說呢?」
    「三、三千萬!」
    「老師是這樣說的,她只是剛好想到就在這用一幅畫試著調色而已,才沒有什麼能賣的價值,而且地板沒了要重鋪很不方便。」
    「調色就值三千萬啊......三千萬都能重鋪幾百坪的地板了吧。」目瞪口呆的未逢又重新望向地面,好像眼中的那坨顏色多了點不同的,閃著光,金錢的光芒。
    「感覺你是老師會喜歡的人呢。」戴琴放好高跟鞋,看著仍盯著地畫的未逢說道。
    「咦?為什麼?」未逢望向她不解問。
    「因為你就算聽到這是畫作,還值天價,也沒有把腳移開呢。」
    「咦,啊!」
    「呵,踩著也沒關係的,老師會這麼說吧:『畫不該被任何人排斥,也不該排斥任何人。』,再說對她而言那也不是畫。」戴琴也踩上那三千萬的『畫作』邊開門邊說道。
    「這倒比較像我印象中的藝術家會說的話。」未逢點了點頭。
    「雖然也可能只是神經大條而已。」她小聲地補上一句走進房間。
    「小姐,我還是聽得見喔......」未逢無力反駁地跟在後頭,未逢本以為整屋子會像方才的地板一樣被畫滿了作品,不過門後的裝潢卻漆成了一片純白,畫架與工具也整齊地擺放在工作桌上或牆邊,也不像屋外那般無人照護,屋內卻近乎一塵不染。
    工作室縱深,未逢跟著戴琴踩著謹慎而放緩的輕柔腳步,經過掛著一幅幅吸引著未逢目光的畫作。從這片展示牆看來,涼京畫的作品題材與風格幾乎沒有個中心點,有風景、人物動物、房屋;除了古典畫作,也有抽象畫、現代畫等未逢知識中所認識的風格,也有許多他也不知道怎麼稱呼的畫風。但無一例外,每一幅的筆觸都如此厚重而扎實,且緊緊地吸引住觀者目光,若不是可能看習慣了的戴琴在前頭毫不停止地領著他,未逢可能在看見第一幅描繪霧中晨光的作品就會停下腳步了。那被畫筆勾勒出的光芒是如此溫暖,穿透過彷彿真的在飄動流瀉的晨霧裡,讓未逢感到不可思議。
    畫作有大有小,大約經過了四十多幅,戴琴才終於停下,兩人也來到了這房間的盡頭,盡頭亦是純白的一面牆。她回過頭在唇前豎起食指示意未逢安靜。看來的確讓他碰上了那準國寶大師作畫的場面。
    畫家背對著兩人面向畫架,但仍看得出束起長髮的她坐得直挺,抬起的纖細右手令人懷疑怎麼握得起畫筆,但卻確實如飛鳥般在畫紙上舞動,忽地畫筆像被甩出去般掉到地上,她也沒有撿起,只是轉過頭,好似一開始就知道兩人站在那般問道:「你就是偵探嗎?」
    白,是未逢對她的第一印象,並不是白化症那樣的蒼白,而是像一輩子沒站到太陽下過,彷彿能看到血管那樣的白。清秀的鵝蛋臉看似面無表情,可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那雙眼,銳利地彷彿割開自己的雪白肌膚。
    「是的,初次見面,您好,我是葉未逢。」尋思著難道剛才筆甩出去是作畫完結的訊號?畫家都這麼瀟灑嗎?
    涼京畫站起身,卻沒有走向兩人而是一旁純白的牆,微微抬起頭仰望純白說道:「你走路的樣子,還比較像個格鬥家。」
    未逢一時不明白這問題的涵義,直到他看見畫架上的畫,才反應過來,因為畫上正是方才輕步而行的戴琴和他的背影。畫中兩人身形與現實如此相似,可是另一個疑問亦在他心中產生,畫家自始至終都未曾看過他一眼,這畫是參考了什麼而畫出來的。
    「這......太厲害了,妳是怎麼畫出來的?」未逢誠心感佩道,但畫家卻一點喜悅也沒有的樣子,只是凝視著空白牆面回應道:「你過獎了,我只是耳朵比較好而已。」也許是自認已做足說明,畫家就只說到這。
    耳朵?未逢是聽過一流的舞者或武道家可以聽音辨位,但涼京畫的畫筆卻連肌肉與體態都能掌握並如實重現,這又是什麼樣奇異的天賦?
    只見戴琴在畫家離開畫架後,就匆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那畫取下,拿到一旁桌上裱框起來,還在畫框後標明日期地點等資訊,彷彿為了展示而作準備,儘管確實技巧高超,未逢也覺得有點浮誇。涼京畫仍沒回頭卻也知道她在做什麼般挽起手臂,望著牆說道。「戴琴妳也太容易緊張了。那就是休息的隨手塗鴉而已啊。」
    戴琴動作迅速,手腳與口吻卻依然俐落地冷靜:「我不是緊張,只是沒忘記上次您把另一幅『隨手塗鴉』扔到垃圾堆,被埋伏在那的畫商撿走賣了兩百萬。」
    「兩、兩百萬?」未逢回想剛才在街上經過的垃圾堆位置。
    「那代表買家還真沒有眼光,兩百萬」
    「那買家轉手賣了六百萬。」
    「......這世上鑑賞力低落的有錢人還是很多。」
    差點闔不上嘴的未逢邊預想也許能去挖個寶邊問到:「不過涼小姐妳這個工作室也是夠隱密了,有什麼理由嗎?」
    「隱密的理由就是隱密啊。只是就算躲在再不起眼的地方,也還是會有一群像蚊子一樣的人,成天在周圍打轉。」
    「這話還真狠啊,但工作室裡邊也意外很整潔。」未逢不禁苦笑。
    「我是不介意作畫的環境,但我的經紀人卻相當在意。」整理著畫作的經紀人裝作沒聽見仍輕咳發出自己薄弱的抗議。
    「老師妳也是挺為人著想的嘛。」未逢微笑附和卻馬上被嚴厲的目光瞪了一眼,身體不由縮了一下,作著筆記的手也滑了,在空白處劃過一條歪曲的藍線。
    「現在這個時代,還有偵探像你一樣用紙本記事啊。」涼京畫瞄了一眼未逢冷冷說道,令人摸不透是在嘲諷還是單純好奇。
    「這個嘛,我對機器是不太擅長,還是這樣習慣。」雖然這也是照著老師所作有樣學樣罷了,
    「那我是不是也不該期待你的調查能力呢?」
    「但我對我的雙腳還是有信心呢。」面對諷刺,未逢拍拍大腿如老舊警匪片裡的資深刑警一般自薦自己勤跑現場的毅力,不過涼京畫似乎沒有理解,又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但你的確應該要很厲害,才會讓警察這麼信任你對吧?」
    應該也不全然信任我吧,未逢想起走進工作室前,發現那些躲在隔壁大樓和巷弄裡的便衣警察,很明顯不純然是像T所說,那麼簡單就把重要人士丟給他負責,想必是讓他當第一線面對異常狀況吧,真是一如既往地會利用人。但這麼講出來,似乎對警察與客戶的信任、行動都會有影響,於是他敷衍道:「哈,警察這組織本來就複雜,還得東跑西跑,都是一群可憐的苦勞人,就當我是個救火隊的存在吧。」
    「你用的比喻都挺微妙的,但讓人覺得好像意外會畫出四平八穩的畫。」
    「哈哈,是嘛。」涼京畫放下挽著的手臂,轉過一直側著的身子望向打著哈哈的未逢,未逢這才發現那雙眼清澈卻又深邃如觸不到底的湖底,或許畫家的那雙眼看見的世界真的與任何人都不同,他差點沉入湖中,卻隨即被京畫接著提出的要求拖出湖面:「那就帶我到那去吧,我想親眼看看,他們死去的地方。」。
    最先反應的是戴琴:「老師,您說這什麼傻話?」
    「我想去事發現場看看,這很傻嗎?」
    未逢輕笑回問:「老師,我是才剛到,但妳應該也沒忘記我來這就是要負責保護妳的吧?」
    「那一直把我關在這種犯人推一桶汽油下來,我就準備燒成灰淨的房間,會比較安全嗎?」
    這一問倒弄僵了未逢臉上的笑,他回頭看看毫無其他出口的畫室,轉圜著說:「雖然我有把握不會讓犯人有機會這麼做,但的確妳說的也是很有道理。」
    他抬起手,向那他未戳破被T偷放的小型收音麥克風諷刺地問道:「喂,聽到了嗎?」
    手才剛放下,手機就響了起來,是很明白誰撥來的未知號碼。
    「如果我們能讓犯人跟散步一樣推著汽油桶走到大門口,那我們不是等著捲舖蓋走人,就是被那犯人全幹倒,老師也只能等死了吧。」T仍然是那蠻不在乎的語氣,接著說:「不過她畢竟是國寶呢,我們的老闆還是她的大鐵粉,如果被抱怨了一下,我這也挺麻煩的。那就拜託你啦!帶出去放放風,快去快回喔。」
    不等未逢回應,通話又掛了。未逢深了口氣,緩緩嘆出:「好吧。」
    未逢被先行叫上樓等待涼京畫換裝外出,他環起手,再次觀察起畫室附近,可真是杳無人煙的一條街,除了畫室兩旁的廢棄大樓,對街的幾棟大樓也是被工程帷幕所圍起,不知要改建到何時的建案;未逢記得近十年前,某任市長還發過豪語,要讓這個區域以這條街為中心振興,但購物中心、商場等設施好不容易蓋了起來,過沒多久承包商負責人就捲款潛逃,吸引人潮的重點無以為繼,人潮銳減、商家倒閉;再耗時改建為商家或住宅,但不是遇上天災,就是被爆出工安問題,建物總無法順利經營,彷彿有人意圖讓這的人潮減到最少似。就這樣落入惡性循環,最終不再有人敢觸碰這條街道,這個城市有數不盡諸如此類的謎題,未逢也想解開,但他是靠著解那些拿得到報酬的謎吃飯的,姑且也只能讓地圖上大大小小的街道維持著始終被迷霧壟罩的樣貌。某方面來說,他倒也不討厭。
    當一大塊烏雲掩蓋住太陽,京畫與跟隨其後的戴琴走了出來。她盤起長髮戴著黑色鴨舌帽,披上深藍色外套,套起沾染過顏料牛仔褲,就像個外出覓食的美術大學學生,雖然打扮低調,可她的肌膚仍雪白至幾乎發亮。京畫望了望空空的馬路問道:「我們沒車嗎?」
    「嗯?我是走過來的。」
    「就這樣走過來的?十幾公里?我還以為你是搭車來的?」知曉事務所位置的戴琴驚呼。
    「嗯......我是用走的。」
    京畫露出又重新打量起未逢的模樣說道:「你腳步還真快喔。」
    「我......習慣邊走邊想事情,接著我就會越走越快......」未逢這時才意識到,"走"過來時,警戒著的路人卻對他露出詫異的目光。
    「老師可沒有這種習慣,她如果在走路擺動過程中拉傷手臂怎麼辦?」戴琴質問
    「別把我說得好像走點路骨頭就會垮掉。」京畫淡淡抗議道:「我也是可以走,但畫廊離這裡有快二十多公里,走到那都要天黑了吧。」她手插外套口袋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而且就這樣走在大街上就不危險嗎?」「一般戒備也應該要準備車輛吧?」「你是不是單純買不起車?」被戴琴連番數落到抬不起頭的未逢,難堪地再次掏出手機撥通,線路一通,他往對街大樓約十層樓的一扇窗撇了一眼,朝著那群明明從監聽耳麥聽見還不動作的脫線稅金小偷,豎起手指打了個不雅的招呼,冷冷地說:「我們沒車嗎?」。
    五分鐘後,一輛銀灰小客車駛過街角停在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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