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想聞》斥賣

《異想聞》Sequence 8：浮觴篇．第八章．〈斥賣〉

　　在珣絪開口前，無我早已在心頭上浮現過好幾次這樣的問題。與先前的情況不同，此一時，彼一時，這裡並沒有可以迴避或是遮掩的障礙物。如果是獨自應戰，猶可背城借一，如今還帶著珣絪，稱不上是可以突圍的戰力下，更是如此。無我萌生一計，於是謂珣絪低語說：「待會請你摀上眼睛……」

　　「難道是想再放一次催眠曲嗎，」齊克果出言一斷無我的話，戟指續言：「只要準備耳塞，那個女人的伎倆是沒用的。」

　　珣絪聞言，只是脈脈看著無我。齊克果以為兩人知難打消了念頭，又勸降：「明白的話就乖乖投降吧，你們是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的。」

　　無我環視周遭，向前站了一步，旋劍兩匝，立定仰首言道：「是這樣嗎？」頃刻間，無我的樣貌改變了，其變化之快速不過瞬息，眾人還來不及識清，無我施展的「利刃」馬上就刺穿現場所有人的眼睛。何以言故？即是無我所引介的物質，就是「光」。正當眾人益發警戒目標的動靜時，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啊！」、「什麼！」、「我的眼睛！」諸如此類的反應，即是場上眾人的寫照。強光遮蔽一切，剝奪了視野，那一瞬間成功癱瘓了包圍網的行動，同時也為無我製造機會。

　　說時遲，那時快，無我見機復引介地表，一時間上下寰宇劇烈地搖晃，難以站立。緊接著眾人頭上的建物坍塌墜落，除了無我二人的立足點外，都結起纍纍石堆，如同綿延小山。

　　比及動亂平復，珣絪才鬆手，脫口而問：「怎麼回……？」又環顧四週，煙塵飄揚，目不能視。當「塵埃落定」，方才嚴陣以待的人海戰術，宛如烏有之事。珣絪雙手撫著樂箱，稍稍平復了情緒，謂無我道：「無我真的，好厲害！」

　　「只要稍微包裝一下，故技重施還是能奏效的。」無我應答。「他們應該意想不到奴會使用光線反擊吧？」

　　「確實意想不到。」無我驚覺熟悉的聲音出現，反應過來時珣絪已被擊倒，昏迷不醒。在珣絪倒下後，可以看見一個男子站立在她的後方，而此人就是剛才說話的男人－－伊格里恩．貝默。

　　只見他放倒珣絪後，轉眼直取無我。而無我仍舊處於驚訝的同時，伊格里恩已經逼至眼前，左手一揚，虎口朝無我的喉頭緊掐不放，令她喘不過氣，勉強擠出片語隻字：「你……是怎麼……」

　　「驚訝嗎？」伊格里恩對曰：「只不過是一點技巧而已，不足掛齒，你也無須知道。聽好了，不准耍花招，否則那邊的女人就危險了。」

　　無我被緊鎖著喉頭，發出斷斷續續、不成片語的氣音，伊格里恩將手鬆開，無我才得以解脫，臥倒在地痛苦地咳嗽好幾聲。伊格里恩又開口道：「既然你能藉由接觸空氣來掌控風的力量，我早該猜到光線也是你能操縱的手段才對。」又徐步走至珣絪身旁，接著說道：「不得不誇獎你，你的反應力與判斷力確實了得。」隨後，拿出通信器通報了其他人過來支援，回頭謂無我云：「不過你們也到此為止了，命運會安排你們更好的去處，還有舞台在等著你們呢，準備好迎接新的主人吧。」

　　無我原本呼吸紊亂，經調息後才平復，抬頭用敵視的眼神望著伊格里恩。

　　伊格里恩對上了無我的視線，感到不屑。蓄意說道：「你那是什麼眼神？……真是的，不管是武器還是主人都一樣，令人傷腦筋。」

　　「你說什麼？」無我起身一陣趔趄後站穩，向他問話。

　　伊格里恩見其上鉤，繼續說道：「就是指琴鳴跟雷比亞為了找回你們，不惜深入虎穴的可笑行徑。明明只要坦然接受現實就行了，卻偏要不自量力，多此一舉，淨給人添麻煩。」

　　無我聞言，激昂厲語道：「你又懂什麼？像你這樣的傢伙，怎麼可能明白奴曹之間可以為彼此出生入死的情義！」

　　伊格里恩聽完，逌爾笑曰：「武器與人之間能有什麼高尚的情義？別說笑了，就因為你們所謂的情義，你的主人現在身陷囹圄，而你也為了保護這女人坐困愁城，在我看來不過是愚蠢而已。為了無聊的東西，不懂得識時達務，而讓自己身陷水深火熱之中。真是相配啊，屬於你們這些愚者的下場！」無我正欲辯解，又被他插口阻遏：「給我閉上嘴吧，除非你希望看到那蕊花在這裡凋謝……你只要乖乖聽話就好。」

　　不多時就新來了兩名屬員，伊格里恩吩咐道：「把人跟東西都帶進去，然後再把這裡收拾乾淨。拍賣會已經開始了，還趕得上他們出場的時候，動作快！」

　　無我因受制於伊格里恩，只能任人擺布。兩名屬員將無我劍摭起，正欲連同月下狩一併拿起時，雙雙被震退。伊格里恩說道：「你們來把這女人帶走……就由妳自己拿起劍與月下狩吧，請它搞清楚狀況。」

　　無我無法，對著月下狩翕動著嘴唇說了些什麼，便將月下狩背上，手裡持握劍身。在伊格里恩的監督下，珣絪、月下狩、無我劍身與元神共計四者一應帶離了船泊廠，不加細述。

　　珣、無兩人被監禁在同一個牢房裡，等著拍賣會依次競標，最後壓軸出場。而兩人的手腳都被上了鐐銬，行動受到限制，雖然以無我的實力來說，可以如先前一樣輕而易舉地掙脫，但一旁守衛監督，被告知了一旦有任何可疑的舉動，就要對琴鳴不利。此次，兩人可謂身處絕境矣！

　　只聽無我喟然而嘆，訴道：「是奴一時掉以輕心，才……」

　　「不，這不是您的錯， 都是我太沒用了。」珣絪掩不住難過之情說道，胸中積滿鬱悶與愧疚，眼眶隨見珠光滾滾，潸然淚下。

　　無我見狀趕緊寬慰她道：「你已經很努力了，不要太自責。要怪就怪那些把大家捉起來的壞人。」說完，對著看守者怒目相視。

　　看守的守衛只是坐在對面的木箱上，曲著右腿踏在箱子邊上，右手拿著酒壺搭在膝蓋，靜靜地啜飲著。臉上黑紅相間綴羽飾單眼面具，還有包紮在頭上的繃帶，外罩全套的酒紅色西裝，內搭黑色襯衫，手腳各套上黑色手套與烏黑反光的皮鞋。雖然穿著整齊端莊，但舉止素養與外表不十分相襯，不以為意地道：「你們也就只有現在能逞口舌之能了……」又飲黃湯入喉。而此人即為齊克果．伊澤。

　　歷經兩次失敗，齊克果在心中大為不快，爰藉酒作樂，而眼神卻不曾因酒意而渙散，依舊銳利。酒興之餘，仍不忘伊格里恩交辦的事項，「這次不可能再搞砸了……」儘管如何簡單的任務也一樣，齊克果暗想道。

　　無我則是腦海中不斷浮現過去的記憶，不管是與琴鳴的初逢、兩人之後的所見所聞，還有雷比亞的加入，三人成行，共同踏上旅程，對抗魔獸，結識赤土境衛隊的大家，用酒食與歡笑締結的那天夜晚……再而，「因為你們所謂的情義，你的主人現在身陷囹圄，而你也為了保護這女人坐困愁城，在我看來不過是愚蠢罷了！為了無聊的東西……」就連伊格里恩的話語也迴盪起來……

　　「這一點……也不愚蠢，更不是無聊的東西……」無我口中呢喃，低迴其語。珣絪在旁，仍是嗚咽，然而不解其意。又聽來：「琴鳴他們才不會這麼容易就放棄，他們一定會來救奴曹的。」

　　珣絪跟著謂無我道：「琴鳴是無我的主人嗎？……我也相信，你的主人絕對會趕來相救的。」決定讓希望取代難過，停止哭泣，報以無我笑靨。

　　無我和珣絪只得相濡以沫，彼此依偎，但願期許能夠成真。而齊克果仍舊旁觀，把盞靜候。

　　話別一頭，且說拍賣會現場正是人聲鼎沸。各路人馬齊聚一堂，無不為了物色好貨，彼此抗衡爭奪，只不過是以號碼牌取代刀劍，化財力為實力。而仰頭細覷，就能見伊格里恩亦換了一身裝束，全套黑色西裝，黑衫紅領帶，面具不掛而代以墨鏡，岸然立於廳堂上邊廊道。

　　「恭喜！64號以一百五十五萬元成交！」聽得臺上女主持人的呼聲，迴盪在整個會場。「接下來拍賣會即將進入尾聲，讓我們來看看倒數第四件商品：幽明璐！」

　　隨後從幕間推來了一臺推車，置放著一個方形玻璃容器。從外看入，可見一顆寶珠。其色漆黑，深邃至極彷彿欲將一切光明都吞沒一般，外層卻離奇地透著一環詭異的白光。聽聞女主持人又展口介紹道：「別稱又作『陽銜陰』、『黑洞玉』，具有吸收魄力而增強玉石光澤的性質，相信各位並不陌生吧！可是這件『幽明璐』足足有一顆西瓜大小，實屬難得！且經過工匠細心雕琢成圓球狀，珠圓玉潤，幽暗卻散發如夢似幻的光芒，顯盡自身之高貴外又充滿著神祕感。相信在場的諸位嘉賓，不會想要錯過這件珍寶。它的底價是一千兩百萬元，有沒有人要喊價競標的？」

　　隨女主持人的一番吹捧，臺下也開始爭相踴躍起來。女主持人又喊：「14號出價一千三百萬！……25號一千三百五十萬。翻倍了！8號一下子就喊出兩千七百萬元！……還有沒有人要出價？17號三千萬！8號又喊到三千零五十萬了！還有人要出價嗎？……三千零五十萬一次！三千零五十萬……三千一百萬，37號喊出三千一百萬了。8號不甘示弱，開出了三千三百萬的價格！還有人要喊價嗎？三千三百萬一次，三千三百萬兩次，三千三百萬三次！恭喜成交！由我們的8號貴賓成功以三千三百萬元標下了這件商品！」

　　工作人員隨後將幽明璐的展車推至幕後，換進新一批的人馬。輪替上來的商品令在場某些人感到不足為奇，又聽女主持人說道：「接下來是倒數第三件商品！巨人界的優良藝品，由斧身與盾身所組合的鑰匙－－巨人之鍵！」暴露在聚光燈之下的，是黃銅色的一組小盾與單手斧。女主持人又道：「傳說巨人之鍵是某任巨人王委託給人類至交保管的鑰匙，刻意量身改造成兵器，讓斧跟盾兩者可以結合成匙柄與匙頭。而據聞這把巨人之鍵可以開啟『珀斯威克』皇家傳世的寶箱，只要擁有這把鑰匙，就等於是獲得未知秘寶的門票！如今起標價格是兩千萬元！」

　　場上的人群紛紛攘攘，反應也熱烈起來，號碼牌如雨後春筍般豎起，轉眼之間價格已經哄抬至五千一百萬！「36號喊出了六千萬的價格！真是驚人的數字……42號出價六千零五十萬！還有要……七千萬！21號開出七千萬了！還有人要喊價競標的嗎？七千萬一次！七千萬兩次！七千萬三次！恭喜21號買主，以七千萬元標下了巨人之鍵！」女主持人激昂的聲線，挑動著在場與會者的熱情。

　　但群眾之中也不乏有人興趣缺缺，「雖然傳說是這麼傳說，但也是年代久遠的東西了吧。」、「是啊！而且除了巨人之鍵外，就是巨人王族的祕寶也跟著亡佚了的傳聞……要我為這種摸不著邊的東西喊價，就算十萬都嫌貴呀！」、「但是如果有寶箱的線索，那說不定還有看頭呢！」這類話，底下唧唧噥噥的不少。

　　隨著這件兵器被推出場外，氣氛短暫地輕緩了下來，但是女主持人卻打算一鼓作氣，將氣氛推向頂峰，高聲言道：「終於迎來拍賣會的最高潮！會方決定將最後的兩件商品合併，一同競標售出。即是本次拍賣會的焦點，各為天琰、地瓊十三瑲之一的無我與月下狩！隨商品還附送兩位美女相伴，如此破天荒的商品組合，千萬不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當然，底價可是不便宜的，三億元！」彷彿是為了這一刻般，整個會場鼓譟得以轟轟烈烈來形容也不為過。

　　會上出價競標的要求紛至沓來，主持人與賓客之間的互往接應不迭，喊出的價格也逐漸攀升，五億！六億！直邁十億大關！珣絪在臺上，害怕得不能成聲，只得望著臺下群情激動。而觀乎無我，胸中除了有天無日的感慨，還寄存一絲想望。

　　伊格里恩自上頭靜觀場面，瞧見人群之中有人並不出示號碼牌，而是單舉徒手。女主持人見了，就問：「第64號來賓是要出價嗎？」

　　端詳舉手者，是名銀髮的男子，穿戴白面藍紋的歌劇假面，身著襯以藍衫的黑色禮服。見其啟齒道：「不，我只是想要詢問，你們如何確定它們的真偽？」

　　「唉？」女主持人見問，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那名男子排開人牆緩步前行，又繼續說道：「我們都知道天琰地瓊是與天地共同誕生的器物，全世界只有二十六件而已，因此以稀世聞名。而有關十三瑲的另一個傳聞，就是每件器物都具有『氣性』，也就是說十三瑲會選擇自己的主人，一旦不是由它所認可為主人的人觸碰，就會被震退，沒錯吧？」

　　伊格里恩自旁觀察，心下狐疑：「他是什麼人？從他身上也感受不出什麼氣魄。」猶且繼續瞻望。

　　女主持人則接著回應道：「說得沒錯……」

　　男子又道：「既然如此，應該當著全場的面測試，才能使在場的眾人信服不是嗎？」而後欲拾級而上，卻被齊克果出手攔下。男子順勢地恭請，並說了：「就請警衛先生一起為我們測試吧。」一手搭上了他腰走了上去。

　　齊克果半推半就下，俄爾又出言阻嚇：「給我停下，無理的傢伙。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男子微微低頭，悄聲說道：「你是警衛吧？值勤飲酒好嗎？」齊克果因一句話稍被彈壓下來，男子又提高聲量說：「警衛先生不會不願意當著大家的面證實自家拍賣品的真贋吧？主持人小姐也請一起來吧。」說完，三人畢至盛裝兩件武器的玻璃櫃前。

　　暗地裡，神秘男子將負手於背，向無我元神示意。無我定睛一瞧，乃認得此為琴鳴素習佩戴在脖子上的項鍊護符。一時反應過來，發覺男子雖然換了髮型，又戴著面具與帽子，但那確實是近似於琴鳴的體格與聲線。至此，無我的心頭豁然而解，反倒為琴鳴的到來感到歡欣，故順琴鳴之意，跟著演一場戲。

　　隨後，琴鳴又請女主持人開櫃，一面說道：「只要它們是真的，拍賣會就能繼續順利進行。好了，先請兩位試試這柄無我吧。」

　　「這當然沒問題。」女主持人毅然說道，連袂下手一碰，卻絲毫沒有反應。

　　琴鳴存心稱賀：「看來無我承認我們的主持人小姐為主人了，恭喜恭喜。」言語甫出，臺下便開始議論紛紛。女主持人當下感到憂喜參半，琴鳴又接續謂齊克果道：「就再請你試一試吧！」

　　齊克果覺得事有蹊蹺，回首斜睨了無我的元神一回，心中作思：「這可疑的男子是打算要拆臺，破壞拍賣會嗎？為何現在才要……不，無論他的動機為何，無我刻意與這名男子串通，裝作贋品。那麼，就算是演的也要演下去。」遂將左手一放，刻意佯裝被彈回的樣子。

　　「哎呀，看來這位先生不是成為無我主人的料呢！」琴鳴接應講道，知其意圖，但他也無欲打退堂鼓，又說：「但是有沒有可能是演的呢？不妨我們請在場的諸位來試一下吧！十三瑲的主人獨一無二，如果女主持人是它所認定的主人，那麼接下來試的人就會被震開，以此就能辨別真偽。這樣一來才有公信力。」

　　齊克果這才發覺事情不妙，早在女主持人初試時就該有所作為了，如今已難以挽回。後欲設辭告退，企圖打無我的元神下手，威逼為真。卻被琴鳴阻撓道：「這位工作人員介意把守兩件寶器嗎？畢竟還是拍賣品，有任何差錯就不好了。」

　　齊克果迫於情勢，不得不從。心底暗想：「可惡，局勢被他控制住，給他牽著鼻子走了。但我們也沒有理由當眾拒絕……」誠如齊克果所想的，琴鳴盤算將無我與月下狩冠上贋品之名，以避免成為眾人的目標。

　　「聽得見嗎？齊克果。直接向無我說明白吧，我已經……鎖定他了。」伊格里恩經由對講機說道，視線對上琴鳴的腦門直線延伸自致命的槍口。伊格里恩挺槍瞄準，心底思忖：「原本還拿你當作讓無我聽話的人質呢，但你出現的話就不愁了。」

　　齊克果看向伊格里恩，誠如其言。遂憑恃之而對琴鳴使眼色，說道：「看看上面吧。」

　　琴鳴眇了一眼，從面具的孔隙便能見那狙擊手的身影。驟聞槍鳴大作，不知是否為琴鳴之生死交關，且見下回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