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民主的故事

　　有部知名的韓劇叫「芝加哥打字機」，它的故事概梗是韓國一個日據時代反日團體的領袖，魂魄附在一台打字機上，後來因緣際會，被現代南韓一位作家解了封印。這個冤魂知道後來的南韓，已經從日本人之手解放出來後，一定要親眼確定這件事，因此央求這位作家，帶他去當年日本總督府所在地「光化門」去看看。當他看到了光化門，並且知道日本總督府已經被拆除後，心中滿是激動，跟那個作家說：「當年我們沒做到的事，現在你們做到了。」但那個作家卻說：「那又怎樣？每一個年代，都有那個年代自己的問題。解決了一個，又會出現另一個問題。」

　　電視劇播出的那一年，正是南韓最大船難世越號船難發生之後，真相逐漸揭露，南韓群眾齊集光化門，要求南韓時任總統朴槿惠下台那一年。

　　後來南韓JTBC電視台獨家拿到了朴槿惠閨蜜崔順實干政的證據，給了朴槿惠致命一擊，終於讓朴槿惠下台，讓另外一方，也就是當年據稱是含恨而死的盧武鉉，他的機要祕書兼好友文在寅一個機會，使得左派進步人士再度執政。曾經，南韓人民認為，文在寅上台，給了南韓政治重生的希望；文在寅上任之初，支持率打破七成，幾乎寫下南韓政治新紀錄。但是南韓總統任期一任五年，文在寅現在任期還不到一半，就因為法務部長曹國人事任命案，支持率幾乎腰斬。人們不禁要問：究竟是為什麼？幾乎南韓超過一半的人民，都不贊成文在寅任命曹國，但南韓國會對部長級人事案，有聽證權、建議權，獨獨沒有同意權。曹國開了破天荒將近十一個小時的釋疑記者會，為他自己的操守，為他以權為家人謀私的傳聞，一一辯護，卻仍不足以服眾。眾人不解的是：文在寅為什麼執意要任命這麼一個深具爭議性的人物，擔任南韓法務部長？難道南韓法界沒有更適任的人選嗎？當然不是，那麼到底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或許答案就是在「芝加哥打字機」裡頭，那位作家的那句話：「人的社會啊，一個時代總有一個時代的問題。」在日據時代，殖民統治或許是朝鮮半島的大問題；但是在把日本人趕走之後，先不講北韓，光南韓自己，在戰後七十年的時間，就已經經歷過六次共和時期；每改一次憲法，就等於建立了一個新的共和體制。也就是說，南韓已經經歷六次共和體制了。但是為什麼，即使南韓民眾認為，好不容易才把朴槿惠拉下馬，把背負著萬千期待的文在寅推上台，然而才不過兩年多的時間，眼看著文在寅似乎又要變成另一個可能待罪在身的南韓前總統？莫非總統真的是南韓最受詛咒的行業？或是青瓦台真的風水不好？

　　不問蒼生，才會去問鬼神。與其去探討南韓歷屆總統到底發生了什麼問題，倒不如說這樣的體制，仍然只披著一個民主的皮；骨子裡，還是太過相信人治、期待英雄。擁有這種「美國隊長」思想的人們，不相信自己需要為自己生活的社會負責；他們始終還是認為，只要選出一個不世出的明君，就可以把整個國家帶上正軌。人民給了被授權者過多的權力，卻又沒有另一個實權機制，可以制衡這個超級無敵大君主。所以，當真正握有大權的人上位之後，往往就會被權力給沖昏了頭，為所欲為，乃至一去不回。或許，這才是為什麼，南韓歷任總統，幾乎一上任，都會走向不歸路的原因。但權力是誘人的糖衣毒藥，所以，哪怕是大家知道就算南韓總統一任五年，就算下台之後有很高的風險會被清算，可還是有不少人，願意傾自己一生之力，去享受那五年的暈陶陶。南韓現在又打算要修憲，要把南韓總統任期改為四年，連選得連任一次，但這有解決南韓政治的深層問題嗎？並沒有，因為那是整個政治文化的問題，而不是在於誰當總統，或是總統任期，又或是總統該不該連任，只見秋毫的結果，就是不見輿薪。

　　另外，也有很多人覺得，一些新興民主國家，像是拉美或是東亞等地區等，所出現的問題，都是因為它們沒有建立起完善的民主體制。可是，老牌的民主國家，像是美國或是英國，就不會出問題嗎？我們可以看看：美國從歐巴馬第二任期，社會就幾乎已經走向分裂，一直到選出川普而達到最頂峰。另外，英國自從脫歐以後，到底何去何從，到現在也沒個終極決定，各方利益彼此拉扯僵持的結果，苦的就是百姓，這也算是自業自得。又或像是德國、以色列等，崇奉多黨內閣制，但最近這幾次，幾乎組不出政府；乃至於一個最極端的例子：比利時在2010年到2011年間，因為沒有一個政黨能夠組成政府，因此幾乎有一年半的時間，除了看守政府運轉之外，沒有一個能有效運作的政府。但是有不少比利時人竟然覺得：其實有政府跟沒政府也沒什麼差別，甚至還有人認為，少了政府的干預，生活似乎變得更好了；沒有政府，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照理來說，這似乎應該會給某些熱衷政治的路人哥哥姊姊們一些啟示，但是這恐怕是想太多了；因為政治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做戲空，看戲憨」，一個社會最沒有生產力的，就是政治人物。他們只有靠攪動社會不安，讓社會成為一潭渾水，他們才有得利的空間，這就是為什麼毛澤東會說：「天下大亂，形勢大好」的原因。另一點則是大家根本不在乎自己在一個理當自己做主的社會之中，該負起什麼責任，所以才會一直「氣氣氣氣氣氣氣」，但氣的都是別人，從來不會氣自己的緣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