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03|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馬鈴薯慵懶映後|《誰先愛上他的》:誰先誰後都是愛,因為都是愛


既然生命何其悲苦,財富、聲名,物質之於意識衝擊,終究是二手的;放得下或揮不去,或許才是最沈重、最直截、最難無罣礙。

在電影原聲帶的音韻裡為本文起頭,約莫便是對於《誰先愛上他的》一影對於筆者靈魂百般牽引的最佳寫照與致敬。縱然筆者所觀賞過的國片數量不多,《誰》片在經過數天後的沈澱,直至此刻毫無疑問仍佔據筆者心中對於國片評價的首位。
觀影前,此部作品不賴的口碑便已略有耳聞,就結而論,《誰》的最大看點不是美、不是炫,而是既視感極深的真。情感面的衝擊,更甚於筆者預想,比起所有文字堆砌起的讚譽與力荐,畫面描繪的深邃與真實更令人念念不忘,霎然自螢幕裡的台北,躍回現實我城,處處不是迴響。
這是一部十分考究觀者心理素質,卻又同時在風暴的中心點,倡議著與世無爭的大愛的作品。先將己身情緒收縮至零,拋開一切對於社會與實際既存想像,放逐道德箝制的所有,如此一來,《誰》能在感性裡烙印地多深刻,就有多深刻。既然生命何其悲苦,財富、聲名,物質之於意識衝擊,終究是二手的;放得下或揮不去,或許才是最沈重、最直截、最難無罣礙。
造就此片完滿的滿熠星點裡,最難以掩藏的無疑是邱澤與謝盈萱的表演,兩人毫無瑕疵地以100分鐘將兩個人生以最日常的形式嵌進觀眾的視覺感官,並將代表各自角色人格特質的形容詞以自身為媒介,演活了在眼前。如果說,謝盈萱所披上的劉三蓮,能以極具技術性的表演,傳達出傳統台灣社會裡外顯,或受內斂埋藏,絕大多數母親心中寄宿著的那顆象徵著母親的靈魂;那麼,邱澤所穿進的阿傑,便是窮盡所有肢體與表意途徑,用剽悍與堅毅在險峻的世界裡翻騰,將愛與善溫柔包覆,可悲淒和苦找不到祭旗,於是阿傑留下自己,任其啃噬。
淺笑底下,埋藏多少不得已、多少哀愁。
邱澤精準深湛掌握情緒張力的收放固然精彩,但將他的演出效果最大化的,是徐譽庭導演在各大專訪上多次提及的剪接。或許就像誤闖暗潮洶湧的電影界,徐譽庭導演帶領一整籃年輕的靈魂,衝撞出過往較少見的電影型態,成為訪談趣聞的「慘不忍睹的初版」是鮮有劇組會主動提及的慘澹,卻也不禁更讓人驚奇,最終呈現以快節奏、少年視角、饒富童趣的塗鴉為主軸的手法,在相對不聚焦於主角的情狀下,反而給予角色更大的空間拓展自己;另一方面,快節奏下的劇情推進,卻讓邱澤在幾幕的數秒之間,抑或一抹眼神(邱澤最厲害的武器)、抑或片刻沈默,輔以慢情歌的樂音,快慢熔融,蘊含情感的豐沛程度不可能不被烙印在觀者的腦海。
光影上的造詣驚人之餘,令本片成功的另一大星芒便屬劇情。編劇呂蒔媛對於人類心理的掌控程度實在令人嘆為觀止,家庭劇是相當古老且難以處理的複雜議題,而本片在複數角色的設定上兼顧完善,再牽涉進性別議題的元素,愛恨交織的人物關係裡,縱然以家庭為主軸搬上大螢幕頗具難度,但呂蒔媛妙筆下的台北,喜劇的糖衣包裹住了命運的小調,笑淚亦不趨敵異地先後打進觀眾的五感,而徐譽庭順勢剖開了情感層面,在愛與恨的橫切面上放進深度與廣度,縱然愛恨仍或藩籬,但彼此間卻又親密地分不去。
兒子是一切牽絆的起點,飄搖在小三與小王之間,無法忽視的存在。黃重球用到位的肢體語言,演繹出叛逆的魔鬼,欠揍的程度也代表了角色塑型的成功。
顯微式的人物聚焦打在阿傑與劉三蓮的面龐,對立、無奈與思愁同步為這些小人物間的拉扯下了註解;少年宋呈希的內心飄搖是所有情感交會的引信,黃聖球用倔強為角色著裝,對亡父的思念與愛,牽起所有角色註定的交集;自始至終只能活在回憶裡的宋正遠,數個場景裡陳如山的不存在,從邱澤的眼神裡,雕塑出的是比真實存在更深刻的質量。四位演員各覓其所,各司其職,在情感密度甚高的文字裡,拼揍出簡約樸實、生活化的圖像。片尾阿傑老母的擁抱,同時也讓阿傑,給了正遠和逝去的美好最後一次安心的擁抱,更同時讓三蓮,在火爆衝突、質疑生命、質問婚姻過後,給這段生命一個告別的擁抱。總傳說生命會自己找到出口,本片所摹出的出口,或許令人認為過於姣好,但復歸生活的終幕,彷彿只是經歷假期裡一齣從衝突到諒解的鬧劇,有繁盛有衰落,有激情有陰鬱。空氣裡的視聽與幻覺無能為力,只能打從心底默默祝禱,下一幕緩和的樂音再迴響,青澀的嗓音又唱起,城市光景能再被重溫,愉快的假期會從塵封的追憶裡再被放映。
陳如山犧牲半張臉龐未能亮相,讓邱澤深情滿分的眼神武器發揮到極致。
後記:本片將代表角逐第92屆奥斯卡金像獎最佳國際電影片,推薦理由為「以通俗幽默手法反映多元性別議題,展現台灣當代平權里程碑及生命力」。縱然台詞裡穿插的諸多本土化的幽默元素,在外語版是否仍能將這些菁華嵌入是個難題,依然先恭喜全片所有工作人員。
(圖片來源:親愛的工作室)
(本文寫作日期為2018年11月,爾後搬移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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