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臉之男

「你是誰？」

剛滿兩歲的兒子，突然間就開始會說好多話了，常常會冒出一些不知道從哪學來的話，小孩的學習能力讓我感到非常驚奇，不過有樣學樣學來的話，意思還掌握不準，也時常讓我啼笑皆非。

「我是爸爸啊！我回來了！」

「爸爸！爸爸！爸爸！耶！爸爸回來了！」

下班回到家，聽到兒子一邊這麼叫爸爸，一邊就朝著你撲過來，這時的我大概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吧。

通常那感覺會一直到突然聞到空氣中的臭味為止，接著就帶著他到廁所去洗屁屁，然後，在睡前就是一連串的儀式，從喝奶一直到說睡前故事，每次等到他睡了，我也已經差不多睡著了，常常連澡都沒洗就睡了。

我在床上滑著手機，滑著滑著...

一如往常的，聽到手機的鬧鐘響了，怎麼這麼快就早上了，睡眼矇矓的就走到廚房先泡兒子早上要喝的奶，然後接著刷牙洗臉，昨天沒睡好吧，今天眼前一直濛濛的看不清楚，洗了把臉還是一樣，連鏡子都看不清楚了。

因為家住的離市區遠了一點，總是在老婆小孩還起床之前，就要先出門了，今天也不例外，也因為總是比較早出門，搭電梯的時候也很少碰到鄰居，住在都市叢林裡，大概就是這樣的生活吧。

到了公司之後，因為第一個到公司，把電燈、空調一一的打開，電腦也打開，然後去倒個水，我每天大致上都會照這個順序來進行，然後開始吃早餐，今天在便利商店買了巧克力蛋糕當早餐。

「早啊，艾蜜莉！」

我跟剛來的同事打了聲招呼，艾蜜莉今天比較早，她平常都是最晚到的，今天可能有什麼工作要趕吧！

「啊...是...早啊，呃...」

「怎麼了嗎？艾蜜莉？」

「你...你...你是漢斯嗎？你...你的臉...」

「怎麼了，你在說甚麼，我當然是漢斯啊...」

「啊！你怎麼變成這樣？你的臉呢？天哪！」

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有什麼好驚訝成這樣的，一定是剛剛吃了巧克力沾到了嘴吧。我跑到廁所去，照了照鏡子，一切正常，哪有什麼問題，真不知道艾蜜莉怎麼了。回到辦公室，另一個同事也到了，只看到艾蜜莉在跟她竊竊私語的。

「嘿...你們在聊什麼啊？」

「啊...你怎麼...沒什麼沒什麼...」

潔西卡把她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睜的更大，盯著我，欲言又止的。

「漢斯，你的臉怎麼不見了？有事都可以跟我們說喔。」

艾蜜莉總是這樣，說話的邏輯常常這樣顛三倒四的。

「你說清楚一點，什麼叫臉不見了？」

「就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看不到你的臉。」

「什麼意思？我的臉怎麼了嗎？」

「呃...不見了。嚴格的來說，應該說是糊掉了，像是打了馬賽克那樣，糊糊的，看不清楚了。」

怎麼可能，我拿出了我的手機，想用手機來看一下，到底臉上有什麼東西。想用Face ID解鎖，鏡頭對著臉看起來明明就沒怎樣，只是Face ID掃了半天，卻這麼樣也解不了鎖。

「我幫你拍吧。」

艾蜜莉用她的手機幫我拍了照片，然後就拿給我看。

「你看，就是這樣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楚。」

那一天上班就這樣，不同的同事朝我走過來，然後右走過去，表情都要假裝鎮定，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在幹嘛，就這樣我座位附近整天都川流不息，在動物園裡被遊客觀賞大概也是這樣的感覺吧。

呼...終於撐到了下班時間，我想趕快回家結束在辦公室的鬧劇。

要坐公車的時候，發現我綁悠遊卡的信用卡不見了，錢包翻了半天，不只信用卡，連身分證、健保卡、駕照都不見了，我是在哪裡被扒了嗎？

「你好，我想要掛失我的信用卡，我的身份證字號是XXXXXXXX，什麼，我沒念錯啊，等等，我可以用其他方式驗證嗎？

好，我的名字是XXX，國小啊...CC國小。

什麼，都沒這個人？怎麼可能，我覺得你們的服務很差，很差，真的很差，算了，我沒空裡你們，反正我有打電話掛失了，到時候被盜刷都要算你們的。」

坐在公車上搖著搖著，實在好想睡覺，昏昏的，搖啊搖著，搖啊搖著。

啊，頭突然往下點了一下，下墜的感覺讓我驚醒，真差點睡著。

等等，我現在在哪裡？

我發現我竟然還在床上，而且是坐著，手上拿著手機。

剛剛睡著了吧，我剛剛在做什麼？對了，我在滑手機啊，滑臉書吧，對了，我剛剛還很氣，因為臉書不讓我登入，說我什麼違反臉書的規範，那規範是不能散布仇恨言論什麼的，可是我向來以溫良恭儉讓著稱，哪可能散布什麼仇恨言論的，一定哪裡誤會了。

不管輸入幾次帳號密碼，都是顯示這個臉書帳號不存在了。我的生活和我的朋友都在上頭，要是沒有了臉書，那麼我還存在嗎？

覺得哪裡空空的。

不小心動了一下，床發出了軋的一聲，兒子被吵醒了，他從他的床上坐了起來，揉了柔他的眼睛。

「你是誰？」他看著在床上的我說。

「我是爸爸啊！」

「你不是爸爸，你不是爸爸！哇哇哇...」

兒子大哭了起來，媽媽也被吵醒了，媽媽忙著安慰著兒子，指著我說那是爸爸啊。

可是我覺得哪裡空空的，突然間我也不太確定我究竟是不是爸爸了。

「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