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邊緣的男人》小說截角(1)】 名字

先讀封底簡介的話，很快就能知道男主角的名字叫「湯姆」；假如換個方式，直接跳過封底簡介，從小說首頁讀起，就必須等到第11頁才會讀到這個名字。

即便封底事先透露了男主角名字，也不影響整體閱讀的樂趣，如同《香料情婦》裡面的女主角緹蘿，故事開頭父母為她的取的名字不是緹蘿，到了故事結尾她又將緹蘿換掉，改成別的—和湯姆相比，三個名字還算少呢。湯姆擁有眾多名字，第一章他列舉出來的生物，像是：斯里蘭卡猴、信天翁、蜉蝣、格陵蘭鯊魚、明蛤蜊……關鍵的共通處並非壽命短暫，而是牠們就跟普通人一樣，終其一生只需要一個名字，所以名字對牠們而言極其重要，重要到足以概括牠們的生存特徵。但湯姆卻是個無法被特定名字概括的人，「湯姆」、「艾思謙」、「湯瑪斯」、「安布瓦茲」、「克里斯多夫」、「海瑟德」……把他的身分切割成各種零散的碎片。湯姆暫時用記憶黏貼了碎片，可是黏貼碎片無助於促進他對自己的認同，因為認知上他再怎麼理解那些歷史事件，都僅止於記住現象的來龍去脈而已，情感上他可以接受的世界和時間其實非常狹窄，全都和他所愛之人的生滅狀態繫在一起，以至於當他看見嶄新的建物街道，瞬間跳出來的回憶雖然展現該設施從古到今演化的過程，然而那段過程必定帶有所愛之人的痕跡，然後勾起他的疼痛。

弔詭的是，起初湯姆有點畏懼麻木伴隨的空虛，於是靠著自傷獲得存在感，慢慢地他發現回憶總是跳躍著伴隨痛感出現時，反倒開始害怕了，如此說來湯姆畏懼的是存在？抑或不存在？抑或偶爾想存在偶爾不想存在的矛盾？他似乎搞不太清楚痛的意義(至少在第一章是如此)，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人(比方艾思謙階段性格如何?湯姆階段性格如何?)。往事糾纏成團，認知的世界和感覺的世界彷彿平行宇宙般拉扯著他，湯姆說過「許多美好的回憶都被最後一刻的記憶給汙染了」，所謂「最後一刻的記憶」也算回憶的一部分，湯姆真的是被回憶的一部分「害慘」了嗎?由拯救一隻泅泳老鼠的行為來看，足可證明他沒那麼消極，如果願意，是有能力為相遇的微小個體創造生存機會的，縱使當下搞不好是碰巧出於反射動作才會有此反應。當然歷史作為時空背景，難免影響當代人事物，不過汙染湯姆美好回憶及想法的未必是客觀的歷史記憶，他說的記憶片段，包含大量主觀情緒。我想盤據回憶空間，混入頭痛症狀持續擾亂湯姆的，可能是一種名字叫做「心痛」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