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城鄉差距跟我們想得有點不一樣

說是城鄉差距，其實我們在討論這問題時，太過流於表面。筆者在市區跟鄉鎮地方待過的想法是，太多家長用當年自己念書的經驗，去判斷現在教育制度的問題出在哪。家長熱心參與是很好，但缺點就跟我們念書時一樣，只能看到制度的表面，往往不了解深層的原因，才會產生很多諸如聯考比較好的幻想。

對於市區的學校來說，家長教育程度相對比較高，對於學校的課業要求與家長會的參與度也比較高，這對學校來說有正負面皆有的壓力。正面的當然是有大批家長相挺，就算學校要開資優班等，也可以擋住上級的壓力，而且知名的學校搞不好還有民代的子女就讀。負面則是學校想開技藝班等課程，去照顧中後段無心於高中大學路徑的學生，會遭遇到很強大的反對力量。

這在鄉鎮郊區的學校，並不會有相反的結果，家長教育程度相對較低的學校，家長對相關的學校發展常不予理會，結果反倒容易被講話大聲的家長壓過去。對於教育程度較低的家長來說，經濟負擔是第一考量，因此學校做出再多的努力，參與教師的挫折感也很大。

就筆者個人，還有其他前輩的經驗，以及參閱資料的想法，就是之前常講的，我們學校教育已經跟現實脫節，脫節的理由很多，但由於保守力量太過強大，所以積極想要改變的教師，遇到的阻力也很大。這講下去可以寫一本書，所以只概略的表達幾個觀點。

通常會去擁護考試制度，尤其是希望升學制度越單純越好，考題越制式化越好的家長，幾乎都是跟我們過去唸書時相同背景，也就是屬於聯考勝利者的那一群。這群家長的教育水準高，職業地位也比較高，薪資所得當然也比較高，對他們來說要讓小孩獲得高學歷的途徑，制式化的聯考最有利，理由非常簡單，當考試制度僵化，就可以用極低的補習成本，去反覆練習獲得高分，進入學費低廉又有名的公立大學。

這批家長最希望學校多開類似資優班、課輔班，最好是能留到晚上九點，補習費都可以省下來更好。由於現實上做不到，所以大多會去補習班。這邊要稍微解釋並反駁一件事，所謂的補習班越開越多，學生壓力越來越大，根本就是假議題，補習班大體上分為集中課業的升學類型，以及著重在小孩安親課輔的安親類型，這兩者根本上是不同的一件事。

升學補習班就是我們過去熟知的，現在大量的安親班只是反映補習班的進入成本很低，因為現在已經沒那麼多「規費」跟要拿執照的「潛規則」，任何一個有點積蓄的老師都可以開。看起來補習班數量增加，其實大多數是安親型，反映的是社會型態的轉變，太多家長不想讓小孩在家玩一晚上，所以送去安親班多少寫寫功課，念點書。若只是問比例，從以前到現在，去升學補習班努力補習的比例都相當穩定。

從補習班的類型就知道，大家的目的一直都是放在考大學，但補習班的拿手好戲，其實說穿了就是猜題跟反覆練習，上課老師的幽默風趣那些只是來秀場子的，念書最終都是要哄騙學生，到讓他們願意自動自發而已。但是我們極度欠缺一套中間程度的教材，補習班除非人數夠多，不然也不會能力分班上課。這只是顯示出，教育成本很高，若家長付出的意願不夠，補習班是不怎麼想花成本在中後段學生上，能夠安親課輔做好就可以。

回到城鄉的差異上，從補習班的數量跟類型就可以看出各端倪，但更有意思的是，有些偏遠點的學校補習率不足十分之一，其他不補習的小孩放學都在幹嗎？當然是去玩啊，不管是與同學相偕出遊，還是在家打電動，可以做的事情多著，而他們未來的進路，絕大部分都是私立職校，反正哥哥姊姊也都是這樣。

我們就先不提怎樣讓這些同學，可以認知到社會的現實與殘酷，進而讓他們知道不管在哪裡都要努力認真這種話，筆者就單單問一點，我們要提供怎樣的教育商品給這些人？讀書不是只有灌輸課本內的知識，更何況當前教綱的適用對象群很小。

開體育班給這些人去消耗精力？那也得問問，體育這行的出路有多少，若我們給不出個答案，那也不過是讓他們在學校別作亂而已，但至少也是有事情讓他們去做。開技藝班如何？教教學生基本的餐飲刀工、機械精工、水電木工等等，這也是有很多學生感到興趣的，但走這些路的未來真的很好嗎，餐飲科畢業的有幾成的人繼續在餐飲業？

這些的答案絕對不是學校給的，我們在社會打滾過的都曉得，這跟國家整體產業政策與環境有關，現在學校教的跟外面就業市場的落差極大，建教合作的效果整體來說並不好。

所以到頭來，又回到教育的最基本，我們到底是要給他們罐裝知識，還是給他們求知的方法？塞得越多並不會越有學問，不加思考才是今天國內人文素質低落的原因。

城鄉差距，筆者不認為是學生的智力水準有差，而是後天環境與家長投入的心血有多少。筆者個人的經驗是，鄉鎮學校的學生也許考試成績不好，但因為沒有過去既有的補習灌輸，反倒是一張白紙，一旦讓他們抓到讀書的技巧跟樂趣，進步之神速會讓人驚艷。當然，更多學生從小到大都有了惰性，失去對任何事物學習的興趣，這一點以目前的學校教育來說有很多難以補足的地方。

但看看這些小鬼上家政課學烹飪、縫紉等專注的神情，生活科技讓他們去分組製造有實用性的工具，其實大部分的小朋友都還蠻樂在其中。他們欠缺的不是智商，更不是什麼本性難移，而是從小開始沒有學到抽象思考的技巧，沒有學到面對挫折時的方法，所以只能依靠動手實作，做出一些東西產生成就感，這些其實是學校可以提供的，但就目前來說，我們教師全部被制度綁得死死的，老教師很清楚問題所在，知道制度不改，一切都動不了。

讓我們回到一開始的城鄉差距說的眉角，一間學校到底會怎麼發展，關鍵之處到底在哪？關鍵往往在校長跟主任身上，他們才是一間學校治校風格的推手，尤其是校長的腳色更重要。

若校長有肩膀，願意擔起成敗，主動針對學生需求，開設各種不同的特色班級，然後面對中產家長施壓的資優班，可以依照實際狀況去調整，平常除了學校事務，還要跟周邊的鄰里長、議員打好關係，與國內各教育相關基金會有聯繫，最終去爭取經費，讓學校可以辦得有聲有色。那這間學校就會在各方面有所成就，而不是通通跑去搞奧林匹亞班、數資實驗班等等，說穿了就是升學班。

在基層就會很清楚看到，一個校長有強而有力的意志，這間學校就會有極強的個人風格，有的是把成績全數拉上去，有的是可以讓各種學生都有事可做。但更多的狀況是，很多校長其實沒那個企圖心，任內不要出大包就好，萬一出事就開個會處理掉，這會讓有心的教師極度挫折。

而筆者要問的是，為何我們的制度，到頭來會產生這種相當人治的結果？這點筆者心中有點解答，但相信更多讀者會有自己的看法。

最後，教育部你們知道嗎？有多少基層熱情的教師，多希望把教育部廢除，沒幫上忙就算了，沒事搞出動個念就要開些新課程去實驗，弄了一些只對少數學生有用的東西，實際上根本對改變學習成就低落的中後段學生毫無益處。正經事沒做幾樣，不僅添亂還逼大家一起做秀，真的出事了沒見過幾個有擔當的上級官員會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