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突然開始下起暴雨,她趕緊架起遮雨工具,獨自繼續經營夜市的攤位,颳起的強風令許多攤位提早收攤,不到一小時,本該有四十幾個攤位的夜市,只剩包含她約七個攤位孤單地冒著雨撐著。
她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時她還只是個剛就讀大學的青澀學生,在同樣這種颱風夜搬進三人共宿一間的學校宿舍,她們三個大學新鮮人聊得起勁,其中一個室友突然提議說要在後天開學前提早體驗大學生活:「聽說大學生都會夜唱!」於是她們三個剛滿十八歲的女生,便立即叫了計程車,冒著風雨前往KTV。
現在回想起來,在那種強風暴雨的颱風夜仍不願讓自己休假的司機,或許也背負著一定程度的經濟壓力,所以才會硬是多繞了二十分鐘的路程。那時的她還不明白當司機問及:「你們今年剛上大學呀?」的時候,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看待被風雨淋得全身濕卻還能天真爛漫地笑著的三個小女生?
當淋得像個狼狽的落湯雞的她抵達家中時,兩個就讀國小的孩子皆以入睡,結婚十年的丈夫依舊將吃剩的便當盒丟在桌上,人與交通工具依舊不是待在家睡,而是——她猜——如同往常去通宵打牌,丈夫總認為自己能夠翻本賺大錢,並厭惡著她的碎念。打開燈,她突然發現桌上有一張從日曆隨意撕下的紙條,上面竟是丈夫匆忙且潦草的道歉字跡。
她想到自己當時坐在計程車的副駕駛座,後照鏡上掛著三隻可愛的絨毛兔子吊飾,在過彎時隨車身搖晃雖然互相推擠,總也還能一起哭鬧一起歡笑著。
她走到主臥室,丈夫的衣櫃被匆忙翻開,且衣物皆空。其實她仍然不曉得該怎麼當一個好妻子好母親,也仍然未學會如何獨自一人面對這樣的人生課題。二十年前颱風夜裡的那個計程車司機,是不是與現在的她一樣,羨慕著那段與朋友一同被暴雨淋得濕透卻依然能開懷大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