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守黨黨魁選舉開票聲中,我想簡單地談一下曾玟學退黨,雖然和過去在《思想坦克》的文章一致,不過該文被認為過於晦澀,應該用更簡白的方式表達。
在
莫羽靜爆料黃國昌錄音檔後,時代力量的反應出奇地冷靜,各方截至8/24上午8時為止的反應如下:曾玟學退黨、邱顯智毫無反應、黃捷對內批評黨內無民主、周偉航向外指責民進黨,黃國昌po文避重就輕,僅表示被斷章取義。
淺談黃國昌錄音檔風波
因為邊聽開票邊打字,一心二用無法詳談,以下僅根據錄音檔內容,說些淺白粗淺的感想。
黃國昌:「曾玟學認為說靠他自己能選上決策委員,我只能笑笑的,我的配票單下去的時候,有多少黨員是看那個配票單投票的,你們心裡很有數。」
政黨內配票實屬正常,即使在國會中換票(logrolling)也屬常態,例如對美國國會投票的研究發現,換票在國會中十分普遍,可以促進較多議題通過,也可能使得對某項議題有強烈偏好的少數團體,可以透過換票達成議題(有組織的少數打敗沒有組織的多數)。換票的各聯盟之間通常相當穩固,成員不會經常變動,因此可以利用組織記憶,達成長期均衡與公平。
黃國昌:「不管是顯智當黨主席,還是徐永明當黨主席,我跟他們兩個講的只有一件事情,開決策委員會之前去找惠敏。」
這段文字和我過去文章中所提到的時代力量的組織問題有關,也就是時代力量的權力結構不僅僅要遵循民主原則,同時要反映與環境和資源之間的依賴關係。比如說,即使在國民黨內,你也難以想像國民黨的中評會找侯友宜去開會,有黨工或委員在會中對侯友宜提議,為了避免洩密,大家先簽本票。
無論這個提議是否獲得通過,表面上中評委提議在程序上沒有任何問題,但現實上這是將帶進黨內資源的人推離黨核心的最快方法。時代力量的權力結構無法反映出環境資源依賴關係,而黨工惑於程序表象,一直是個未被處理的問題。
黃國昌這段發言期間,是他已經離開黨主席,甚至不斷地對外界表示自己既非黨主席,也不是決策委員,已經退居二線,塑造超脫形象;但事實上他私下依舊積極介入黨內配票,更運用非正式權力,要黨主席開決策委員會之前,先去徵詢陳惠敏,不僅在實質權力結構上,也對黨內民主程序,都形成重大挑戰,這也顯示了時力的組織問題比想像中更加嚴重。
黃國昌:「小綠走了就走了,小綠走了我覺得對黨內也是好事,小綠走了以後,我講句不客氣,曾玟學你是出來靠夭什麼的,黨有欠你嗎?當初你選的上決策委員會,我講句不客氣的,沒有我支持你,你選的上嗎?結果你選上決策委員後,你以為你是誰啊。」
這是針對
林昶佐派系的發言,雙方衝突的決戰點在台灣總統大選前,林昶佐一派主張在蔡英文與韓國瑜之間,並非如此難以選擇,在台灣的關鍵時刻,時代力量應該對總統人選表態。黃國昌一派則反對,認為表態支持蔡英文就是小綠,甚至不惜以退黨相脅。
最後是黃國昌一派獲勝,
林昶佐與洪慈庸退黨。事後看來,時代力量依舊將個人利益置於政黨利益之上,將政黨利益置於國家利益之上。如我在文章中所說,權力與資源的關係,還繫於各方對於環境等因素的詮釋,例如在另一段錄影中,黃國昌認同時代力量將他視為提款機,他本人大於時力。
最後我以這段話結尾:「在改善組織與外部環境資源問題之前,時代力量的發展仍會面臨瓶頸而無法壯大。最後只能在誤認為路線之爭是根本病因的情況下,在一次次的清黨分裂之中,產生越來越純粹、也越來越微小的時代力量。」
此後時代力量果然進入清黨時期,而黃國昌一派也的確將之詮釋為排除小綠的過程,這無疑為時代力量的成長潛能加上枷鎖,遠離執政而安於純淨的小黨。如今時代力量對於這件事情的異常安靜,一如黃國昌當初對於
柯文哲包庇統促黨的沈默,象徵時代力量正從台灣重要的發聲管道逐漸失聲。
時代力量的敗壞始於內部問題
臉書粉專
逃生活指出了時代力量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的制度相關原因,也許值得關心時代力量的人參考:原來時代力量決策委員選舉,採用的是「
無記名全額連記法」(Block Vote)。
所謂的「無記名全額連記法」,是如果要選舉15名決策委員,就在選票上列出所有候選人名字,讓選民一次圈選15人,然後由最高票的當選。而不是我們平常習慣的一人一票,最高票的15人當選決策委員。
時代力量的選舉方式有什麼優缺點?簡單言之,這是一個讓少數集團可以取得超過選票影響力的方法,並不是民主國家或民主政黨常使用的制度。
雖然「少數服從多數」是當代民主社會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但現實上還是有許多制度的設計,使得特定集團可以發揮出超過人數的影響力,或甚至達到「多數服從少數」、「少數剝削多數」的效果。
我前兩天談到
經濟部原先對於中資定義時,所論及企業集團常用藉由「所有權」與「控制權」分離,就是一個少數股東,卻可以令多數股東聽命於他們,並且能夠剝削多數股東的方法。這其實對於經濟社會有極其深遠的影響,甚至包括我過去提及,史上首次發現,我們所生存的經濟社會中,的確存在背後控制世界的企業網絡,便是巧妙地利用這種機制,發揮出遠遠超越股權的影響力,以少數控制多數企業網絡的例子。
同樣的,時代力量採用「無記名全額連記法」,使得一個黨內的派系,只要掌握51%的票數,就可以拿下100%的決策委員,因此在這種情形下,派系領袖的「配票單」就十分關鍵,這便是洩露出黃國昌錄音檔的情形。問題在於,經由黃國昌配票當選的曾玟學,並不願聽從黃國昌的控制投票,所以使得黃國昌與徐永明、邱顯智私下的協議失效(支持邱顯智當黨主席,換取邱支持徐永明進入選對會,參與決定黨的提名人選),進而影響黃國昌派系決定時代力量參選人員的能力,才使得黃國昌大為火光。
而且如下所述,時代力量更誇張的是,明明只要選決策委員會15人,但投票卻是投18票選18人——包含3席候補,如此一來,想要拿下所有決策委員,只需要4成左右的選票就可以掌握全局,這已經不僅是利用制度使得選票發揮超過票數的影響力,而是更接近「多數服從少數」的制度。
既然「無記名全額連記法」與「一人一票、票票等值」的民主概念有所差距,為何還會有人採用呢?當然多數時候,是民主程度較低落國家或政黨採用這種制度,不過也有的國家或政黨採用這種制度,是為了達成種族或區域平衡,例如規定選票上至少應該圈選若干名少數族群的候選人。
當然這顯非時代力量的初衷,那麼時代力量為何要採用這種制度呢?根據《風傳媒》報導,時力建黨之初,採取主席團制度,由黨員投票選出7名主席團成員,由這7人推選出一位「執行黨主席」,對外代表政黨。
但是去年年初在黃國昌擔任黨主席時,時代力量改為現有的決策委員制度,現在看來,似乎時力的敗壞、林昶佐派系被逼退、乃至今日的衝突,在黃國昌擔任主席時就已經埋下種子,使得特定派系人士得以藉由選舉制度掌握黨機器,排除異己與公職人員。
我一向對時代力量有所期待,而今看來,時代力量的敗壞,並不是如周偉航等人的無證據指控,是民進黨一手促成,而是由時力內部開始腐敗;今日的雪崩,當時參與設計制度的雪花,沒有一片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