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讀阿姨

起先對於「月讀」這個詞的理解僅限於火影忍者漫畫中的忍術，這個幻術的設定導致成為了網路上的一種梗，意思是重複做同一件事情。於是我們會調侃重複做同一件事情的人為：「中了無限月讀」 不過，為了寫這篇文章，刻意上了網路查詢資料，這才發現月讀的解釋也有「數著日子過活」的意思，那倒是和今天的主角有極大的相似。

大概在下午四點左右，她會出現在門市裡面，詢問我們是否有幫她保留一個麵包。那是一個墨西哥特濃奶酥麵包，長相平平無奇，圓形、黃色，大概就是刻板印象中麵包最普通的樣子，如果不是月讀阿姨，甚至我不曾留意過它的名字。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麵包，讓她天天跑兩次超商：一次確認麵包有被保留，一次花錢買下它。而且，其他什麼也不買。

我沒有關於她第二套衣著的記憶，印象中的她只有寬大的灰色圓領上衣和灰色短褲。她肩膀寬厚，身形略顯壯碩，疏一頭沒有瀏海的馬尾，方臉寬顎，走路的時候微微向前傾。下午四點的時候她會問：「弟弟，有沒有幫我留麵包？」「有喔！」「那我下班後再來拿。」語畢，嘴裡會喃喃自語地說著她要去對帳，然後走向ATM，最後逕自離去。

同事曾開玩笑說，每次遇到月讀阿姨，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又過上了重複的一天。 據說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一年多，日復一日，日日如此。

為什麼會害怕買不到那個麵包呢？為什麼要告知店員她要對帳、上班？如果是我總想急著解釋自己某個行為的理由，那一定是害怕自己被誤會，害怕被對方認識的自己並不是原本的自己，不是帶著善意想要親近人群的自己。那種狀態下的我會拼命地釋出善意，將自己縮小，至於有些卑微。

她不像一個家庭的母親，有禮且固執地向我們要求購買一盒有折扣的雞蛋；她不像一個每週來領三次包裹的女士，借了美工刀之後把包裹的外盒留在門市。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往哪裡去，但知道每天需要上班、對帳，跟店員要求保留一個普通的麵包。

如果她突然停下腳步，會赫然發現自己有其他的可能性嗎？如果她不再急著向我們解釋她下一個動作，會不會看起來從容一些？可能我們都花太多時間在自己原本不想注意的事情上面，用太多心思去害怕。其實並不想表現得多麼友善，無奈太容易撞見一個警戒的眼神。如果對方保持沉默，為了避免受傷，社會的我們於是笑起來，像離去時的她：「謝謝，謝謝你喔弟弟，明天再幫我留一個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