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痴魅一夏-43

陳志豪特地跑來，轉頭看到他，嘉露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站起身，按了按發麻的雙腿。

「你……有什麼事嗎？」

「來找妳，需要特別的理由嗎？」

然後，他們在附近的農田景色裡散步，兩旁開滿黃白色的小花，台語稱「恰查某」，鄉野間隨處可見，在炎炎夏日，可熬煮成清涼退火的青草茶。平常，嘉露是自己一個人騎著腳踏車閒晃、吹風和自言自語，鄉間小路大部份時候清靜無人，不過也不能過度放空，隨時會有摩托車或野狗突然出現。

一隻淺色虎斑貓跳上紅磚牆，張大眼睛望著他們。

「陳志豪我跟你說，我奶奶不是聽不懂國語嗎？」

「嗯，然後呢？」

「有次我在外面收衣服，貓咪走過來，在我的拖鞋上磨蹭，我就說：『好可愛哦！』，結果，我阿嬤冷不防說了一句：『厚，畜牲都是按捏(這樣)。』」

「所以，你奶奶聽得懂『可愛』的意思。」

「我當場有嚇到，可愛應該算是有點難度的國語。」

「嗯，妳奶奶很厲害。」

他們走著走著，有默契地退到路旁，一位老爺爺用極為緩慢的速度，騎著摩托車經過。

「我有看到，妳和風紀在女生廁所前面。」

「你看到了？」

「對，我看到了。妳的說話方式真的……」

「怎樣！你心疼了？心疼了就跟她在一起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妳說話的方式真的很讚！妳小時候就很會罵人，現在還是很會罵人，不過，變得……怎麼說？應該說，口才變得更好了，還是更有深度了，總之，都有吧！」

「那個有什麼！」她用力甩了甩短髮：「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我是有在進步的，好嗎？」

「妳的個性，後來怎麼會變那麼多？」

「嗯……」

這是一個好問題，她想，陳志豪說的，應該是，個性變得沉穩，比較沒那麼多話，也變得凡事沒那麼愛出頭……之類的。

有個叫曉婷的女生，國中兼國小同班同學，曾經對她說過：「妳的個性，和國小的時候，差很多。現在大家都會覺得我比較兇，他們都不知道，妳以前比我還可怕！」

嘉露一個字一個字斟酌：「可能，長大的關係吧！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會比較清楚，上國中以後，突然間覺得，好像要比國小的時候更用功一點，對同學不要太計較，也不要老是占人家口頭上的便宜，老實講，別人覺得我口才好，其實說話沒經過大腦就出來了，事過境遷，反而覺得自己很幼稚，慢慢的，連說話的次數也變少了，只會對身邊的朋友說比較多。」

「嗯，說得很好，很有感覺。」

聽到她這麼說，他頗有感慨，每個人對「長大」的感覺，很相似。他轉頭看向她的側臉，很美的樣子。

幸好，終於與她和好如初，陳志豪暗自鬆一口氣：「我跟妳說，昨天晚上，我好像也有看見妳說的那個月娘。」

「真的嗎？那她長得怎樣？是不是很有靈性很美？」

只見，陳志豪沒有馬上接話，還開始臉紅。

「你……你幹嘛？」

「反正，」他撇過頭，看向在田埂間跳來跳去的麻雀，「她的樣子，跟妳說的不一樣。」

「小氣鬼！不想說，一開頭就不要說，亂吊別人胃口。」

「林嘉露，我現在可以說白賊七給妳聽，要不要？」

「再說吧！」她努了努嘴，「之前要你說，你不說，現在我沒心情聽了。」

「好吧，那就改天。」

他本來是想用白賊七來轉移話題，順便引起她新的注意力，失敗了。仔細去想，白賊七的故事策略從來沒成功過，人算不如天算啊！

其實，月娘長得不錯，只是，月娘的樣子，在他的夢裡，簡直就是某個人的翻版。

某個人，名字叫「林嘉露」。

要是問他，為什麼知道那女人就是月娘？他解釋不上來，嘉露對月娘的形容很模糊，他純粹憑著感覺，覺得夢中出現的女人，出現的時機點，與他和她近期發生的生活事件，有某種神秘連結……

他沒說的是，那張有著熟悉臉孔的女人，竟然老氣橫秋地對他說：「肖年仔(年輕人)，你有感情上的煩惱吧？」

那一瞬間，他從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