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0/11/13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生活的藝術來自美的想像《陳克華的「詩想」》|步文學

於當今求快求速成的年代,資訊的實用性搶先取得被選擇的權利,這種情況下,新詩的文字美學還有存在的可能嗎?就連詩人陳克華也在詩集《與騎鯨少年相遇——陳克華的「詩想」》裡自剖:
詩人嚴力又說:「詩歌的日曆裡有星期八。」那一天人類可以「躺在時間之外感受多餘」。是的,詩是多餘的,你看螞蟻、蜜蜂的生活,沒有一秒鐘是多餘的。
所以,追求「多餘的語言」是什麼感受?我們為什麼需要它?
十月初,與朋友相約到花蓮共度中秋,便是在這涼爽的時節、充滿故事的地方,邂逅這本詩集,《與騎鯨少年相遇——陳克華的「詩想」》
十月初,與朋友相約到花蓮共度中秋,便是在這涼爽的時節、充滿故事的地方, 邂逅這本詩集,《與騎鯨少年相遇——陳克華的「詩想」》

邂逅現代詩

透過教育部的指定選讀,國高中時便知道徐志摩喜歡「輕輕的來了又走」;認識鄭愁予是「美麗的錯誤」;明白余光中的「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以及其他更多更多。它們顯現出來的文學意象與情感觸動都是真,竟如此⋯⋯難以在我心中敲出朵朵漣漪。
後來,趁著在台北唸大學的期間,參加台北詩歌節,再次喚起這份對美的企及,
自然是座神殿,活靈活現的柱子, 時時散發含糊曖昧的語言, 人一穿越象徵森林, 森林即以靈犀相望。 恍如悠悠回音,於遠方 融入神秘而深渺的契合之中, 宛如黑暗與光明,浩浩茫茫, 香氣、色彩、聲音互相應和。 節選自《惡之華・萬物照應》/波特萊爾 著;辜振豐 譯
這一次,我盡力地與詩連結、希冀有所得,卻因為缺乏想像,而有不適切之感,尷尬地猶如一對初識的男女,在入夜後的吧檯各點一杯酒,他們揚起淺淺的笑意,互碰杯緣、聊對方的故事,怯怯地想更進一步,又總是擔心太多而不乾脆,始終無法跨越那條不存在的界線。

邂逅之所以美

一直以來,我與現代詩、與美學的關係就是如此,想靠近卻觸不得。所幸今年有機會在花蓮與陳克華的新詩相遇,很感謝我的朋友,帶我走進這個神秘的地方。
陸老師為這些禮物闢出一小天地
蘭印藝廊隱身於花蓮市的巷弄裡,我們在此與陸孟雁老師談起她透過翻譯與世界交流的故事。
小小空間中陳設許多來自中南美諸國的工藝品,每一樣都有它獨特的象徵意義,從花紋、顏色、繩編,以至製作材料⋯⋯每個細節都有它所代表的文化、歷史、環境,包括——對世界的觀察。
朋友的文青腦波像被開啟了,她把藝廊裡所有物件都一一探詢了,老師很熱情也不嫌厭,以溫柔的語氣逐個訴說了。
我在旁聆聽,捧著陳克華老師的作品,一本本翻閱,在當下的那個氛圍,某部分的情感也被觸動了。
談起這本詩集《與騎鯨少年相遇——陳克華的「詩想」》, 絕對少不了蘭印藝廊的故事, 沒有蘭印藝廊和陸老師,沒有朋友的好奇心, 我斷然沒有可能遇見它。
邂逅之美本身就是,詩的一種表現。

詩的觀測性

詩,著重意象的表達,它是對某個觀察的想像與結果,此一結果使人誤解現代詩就是個「謎」,讓人似懂非懂。陳克華在《詩想》裡告訴讀者,詩所展現的樣態:
悖論,簡易來說,就是「似非而是」, 而詩既不非也不是,恰好就是中間那個「而」,而已。
詩,恰好就是中間那個「而」。「而」在說文解字是什麼意思?用這個字來說明詩的意義,對嗎?然重點不在字的意思,而是在現實與非現實、事實與想像之間,純粹感受它在句子裡的位置,不管懂、或不懂,都是詩的一部份。
延伸推薦:《悖論》 一本科普書,但和文學詩一樣,要慢慢咀嚼才能搆到邊。
用「悖論」闡述「詩」存在的真實義,就恰到好處。悖論和詩都遊走於科學和哲學之間,它無法用科學論證解答,卻是理性的,是個未解之謎。
愛爾蘭哲學家喬治·貝克萊(George Berkeley)在1710年提出疑問:「假如一棵樹在森林裡倒下而沒有人在附近聽見,它有沒有發出聲音?
此後兩百年的1935年,奧地利物理學家薛丁格(Erwin Schrödinger)提出一個思想實驗:「被鎖在密閉箱子裡的貓,是死還是活的?
以量子理論解釋,在我們親眼目睹(量測)之前,森林的樹既發出聲音又寂靜無聲,箱子裡的貓既活且死,世界就是這麼荒謬,你所見證的貓之死,只足夠找出你所存在的宇宙是死貓的宇宙;但總有另一個的你,在別的宇宙打開箱子,被貓抓傷。
讀者讀不懂?沒關係,詩本來就不是被「懂」得的。

詩的流動性

詩,有別於散文,又難於散文。它在文字上的精練與音樂性,讓我們說「詩歌」而不只是「詩文」,它在意象上的跳躍與創造性,讓不同生活經驗的人形成各自不同的感覺、感染、感觸。
若拿身體做譬喻, 詩是呼吸,藉由肉體的風動搭起身心與靈互通聲音的橋樑。 原來與生俱來再平凡不過的呼吸,便是人類企及深遠靈魂的方便捷徑。
  • 詩和料理 好詩就像一道美味的料理,不同的食材在味蕾上碰撞出不可思議的火花。
(圖源:料理鼠王
  • 詩和音樂 好詩和音樂一樣,都是對生活、情感的追求、反動和顛覆。
  • 詩和繪畫 繪畫展現視覺的藝術,好詩則是語言的藝術,都是很感官的東西。
(圖源:La Vie
原始人操著簡單的舟槳遠渡重洋,用臀部感知洋流的方向,以耳朵聆聽星光,以皮膚呼吸海風。這便是詩最真實的源頭。

詩的封閉與開放

好詩在詩人與讀者之間、讀者與讀者之間,我認為詩是不能對話的、是封閉的。至少我難以與朋友共聊某本詩集或某句詩歌,反倒不經意地說:「嘿,好久不見的你,是我等待已久的春天。」則增加生活的樂趣,卻一經開口就不像詩,而是油膩的搭訕台詞。
關於詩的最大夢魘。讀者對詩人說:「因為讀了您的詩,我也開始寫詩了⋯⋯」
但同時,詩也給讀者很大的空間,作家陳幸蕙說:「在詩之前, 我相信,讀者才是真正的主人」,讀詩之人在心靈層面有其開放性和不言而喻的充實感。
人在詩裡意外地與自我相遇。

詩人是什麼人?

詩人是什麼人? 是任何人,同時什麼也不是。 詩人只存在於完成詩的那一瞬間,此前他什麼也不是。 詩人不過把生活所見收錄於文字之中,然任誰都可以。 差別就在,是自戀式的演出,還是反覆聆聽。
以下節選《詩想》五首,從詩人陳克華的角度,探討究竟是「好詩」還是「好濕」,不過,先放一個youtube,看看其他詩人如何談「寫詩」。
#12 讀詩的樂趣,有一大部分來自誤讀。誤讀本身有一種俗世的親切況味。
#19 如蟻行間相互留下的氣味,蜂的旋轉舞蹈⋯⋯但不指向食物。
#88 詩人是混入生活的特務,總是處處疑心,留心,滿腹城府,曲折地想刺探出人類生存的經驗掩藏著的機密,有關天國或地獄的情報。
#134 現代人似乎越來越依賴解籤人。因而,所有的詩,在這樣的心理背景下,都或多或少成了籤詩。「可以解釋一下這首詩嗎?」每當有人這樣要求,我心裡總是這樣反應:何不放過詩一馬⋯⋯而我一開口,就成了廟裡那個解籤的人。
#145 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圖說:「一個人不能踏進同一條河兩次。」 同樣地,一首詩也不能被完全同樣地被閱讀過兩次。 詩就是那麼一條靜止又流動的河,每一次涉水而過,都是第一次。

關於陳克華

一位出身花蓮的眼科醫師,台灣同志文學裡必定有他的名字。
早期作品表現出語言的唯美意象,如散文集《愛人》、《給從前的愛》;後則發表抨擊社會的《哈佛・雷特》,及有描寫男同性戀情欲詩的《欠砍頭詩》等。而最新作品《鬼入門:陳克華詩集》,入選2020年台灣文學金典獎(官網)。
入選評語這麼說:
這部詩集主要不是演示可怖或驚悸,而是往往在陰森鬼氣的氛圍裡營造了喜劇效果,把鬼的駭人性與丑角性融合在了一起,可以說是對傳統鬼文化原型的創造性重新書寫。
陳克華有一些厭女、仇女的言論爭議,但從愛文學而非愛作者的立場來看,我所篤信的是文字、文學、作品中帶來的成長與反思,這些作品是自處時候的精神糧草,而不是評判創作者的人格標準,況且輪不到我這個陌生人妄下評斷。
這本《詩想》引領我走進現代詩的文字美學,有所感觸,故而分享。
生活的藝術來自美的想像,變幻出令人羨慕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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