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位陪審員》．摘文二

「惡魔最了不起的把戲是說服世人他不存在。」——《刺激驚爆點》

凱恩看著身穿素色襯衫的男子打開公寓大門，站在原地，還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凱恩看到他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有點好奇這人在想什麼。他猜襯衫男以為自己在照鏡子，彷彿有人惡作劇跑來按他家電鈴，還在門口擺了一面全身鏡。接著，男人發現這不是鏡子，他搓揉額頭，從門口退了一步，想要搞清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此時是凱恩與這個男人最接近的時刻。他一直在觀察這個人，拍他的照片並模仿他。凱恩上下打量男人，很滿意自己的努力。凱恩跟杵在門口的男人穿同樣的襯衫，染成同樣的髮色，還稍微修剪頭髮、刮了鬢角、上了點妝，才足以複製出男人兩邊太陽穴旁後退的髮線。黑框眼鏡一模一樣。就連左邊褲管下方的漂白水痕跡都如出一轍，距離褲腳十三公分，距離內側縫線五公分。還有同款靴子。

凱恩把視線焦點移到男人的臉上，默數三秒，然後男人才發現這不是在開玩笑，他望著的並不是自己的倒影。就算如此，男人還是望向自己的雙手，確定自己手上空無一物。因為凱恩貼在大腿的右手握著一把上了滅音器的手槍。

凱恩趁著獵物不解的時候，用力推著男人的胸膛，逼著他回到室內。凱恩踏入公寓，將門在身後踢上，聽到大門甩在門框上的聲響。

「現在去浴室，你有危險了。」凱恩說。

男人高舉雙手，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他掙扎著想要說點什麼，什麼都好，卻什麼也沒說。男人只能從走廊一路退進浴室，直到他的大腿後側碰到琺瑯浴缸才停下。他高舉的手不斷顫抖，目光掃視凱恩整個人，眼中困惑與驚恐交織。

凱恩也忍不住仔細端詳著浴室裡的男人，注意到他倆外觀的些許不同。仔細看，他比這個男人瘦了八、九公斤。髮色相近，但有點差異。還有那道疤，男人左臉嘴唇上方有一個小疤。凱恩五週前所拍的相片裡沒有捕捉到這道疤，男人監理所駕照上的照片也沒有。也許這疤是在拍照後才出現的。不管怎麼說，凱恩都知道自己能夠複製這條疤痕。他研究過好萊塢的化妝技巧，快乾乳膠溶液幾乎能夠複製出任何疤痕。凱恩點點頭。他搞定了眼珠顏色，隱形眼鏡幫了大忙。他覺得自己可能會需要一點黑眼圈，也許把膚色調淺一點。問題在於鼻子。

但這是能夠解決的問題。

凱恩心想：不完美，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這是怎麼回事？」男人問。

凱恩從口袋拿出一張摺好的紙，扔到男人腳邊。

「撿起來，大聲唸上面的字。」凱恩說。

男人雙腿顫抖著屈身撿起紙張，攤開後讀了起來。他望回來的時候，凱恩拿著一台小型數位錄音機。

「唸大聲一點。」凱恩說。

「你⋯⋯你要什麼⋯⋯都⋯⋯都給你，不要⋯⋯傷害⋯⋯傷害我。」男人遮著臉。

「嘿，聽我說。你有危險。沒時間了，有人要來殺你。放輕鬆，我是警察，我是來替代你，順便保護你的。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要打扮得跟你一模一樣？」凱恩說。

男人從手指縫隙間再次望向凱恩，瞇著雙眼，搖起頭來。

「誰會想要殺我？」

「沒時間解釋，但這傢伙必須相信我就是你。我們會送你出去，讓你去安全的地方，不過我需要你先幫我。你看，我外表像你，但我講話的聲音不像。快讀這張紙上的句子，我才能聽你的聲音。我要學你講話的節奏，搞清楚你是怎麼發聲的。」

男人開始大聲朗讀，手中緊握的紙張顫抖不已。一開始他猶豫了，前幾個字唸得含糊不清。

「停，放鬆一點，你現在很安全。你會沒事的。現在再來一遍，從頭開始。」凱恩說。

男人深呼吸，再試一次。

「飢餓的紫色恐龍吃掉了漂亮好心的狐狸、喋喋不休的螃蟹，還有瘋狂的鯨魚，然後開始販賣跟兜售。」他乖乖讀完，臉上浮現不解的神情。

「這什麼玩意兒？」他說。

凱恩停下錄音機，舉槍對準男人的腦袋。

「這個句子裡有英文所有的發音，能夠讓我知道你講話的語音範圍。抱歉，我騙了你。我就是要殺你的人。相信我，我也希望我們能有更多相處的時間，這樣會簡單一點。」凱恩說。

滅音器手槍的一發子彈打進男人上顎。這是一把口徑零點二二的滅音手槍。沒有子彈射出來的洞孔，沒有血跟腦需要清理，不用挖出牆壁裡的子彈。乾淨清爽。男人的屍體跌進浴缸。

凱恩把手槍扔進洗臉台，離開浴室，走去打開大門。凱恩查看門外走道，等了一會兒，沒看到人影，誰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響。

沿著大門出去的走廊對面有一間小小的儲藏室。凱恩打開儲藏室的門，拿出他之前擺在這裡的健身包和一桶鹼液，回到公寓，進了浴室。如果他能殺人棄屍，他會在別的地方完成這件事，更有效率。然而情勢不允許他這麼做。他不能冒險移動屍體，就算分屍也不行。在凱恩監控的五個禮拜裡，他觀察到男人才出門十幾趟。這位先生不認識大樓裡的任何人，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沒有工作，最重要的是沒有訪客。凱恩非常確定這點。不過，大樓裡的人都認識他，附近也有人認得他。他在大廳會跟鄰居打招呼，會跟商店店員閒聊之類的。點頭之交，但還是交流了。所以凱恩必須要看起來像他，聽起來像他，還要盡量維持男人生活上的例行公事。

不過有個例外，非常明顯的例外。男人生活中的例行公事就要徹底改變了。

在凱恩開始處理男人的屍體前，他得先對自己動手。凱恩花了點時間再次研究男人的臉，仔細研究。

鼻子。

男人的鼻子彎向左側，而且比凱恩的鼻子來得寬厚。他的鼻樑肯定幾年前斷過，大概沒保險、沒錢、沒打算把鼻子弄好。

凱恩迅速脫下衣服，整齊摺好擺進客廳，從浴室拿了一條浴巾，泡在洗臉台熱水裡，然後扭乾。洗臉小方巾也同樣做法。

他將濕答答的浴巾捲成七公分厚的條狀，把方巾蓋在右臉上，也確保蓋住了鼻子。捲起來的浴巾長度足以讓凱恩在頭上打結。

凱恩站在浴室，右手握著門把，把門朝自己的臉拉近，讓門邊碰觸到他的鼻樑。方巾會吸收門邊尖銳的衝擊力道，他的皮膚不會破裂。凱恩稍微向左調整頭的角度，然後左手擺在左臉上。他感覺到脖子的肌肉繃緊，抵著左手，同時也支撐著自己的脖子。這意味著衝擊力不會把他的頭撞向左邊。

凱恩數到三，先把門拉開，再反方向甩過來，門側重重砸在他的鼻樑上。他的頭沒事，但鼻子可慘了，光從骨頭發出的聲響就聽得出來。他只能用這陣聲響來判斷，因為他什麼感覺也沒有。

繞在頭上的浴巾讓門不會撞擊他的頭，造成眼眶底部破裂性骨折。那種傷會讓他眼睛流血，大概需要手術修復。

凱恩解下頭上的浴巾，拿開方巾，通通扔進浴缸，蓋在男人大腿上。他望向鏡子，又看看男人的鼻子。

差了點。

凱恩拉著鼻子兩側往左邊扭。他聽到碎裂聲，是骨頭粉碎時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他把早餐穀片緊緊包在紙巾裡，然後用力一捏。他再次望向鏡子。

不錯。腫脹也有幫助，他可以用化妝品遮住勢必會出現在眼周及鼻子附近的瘀青。

他穿上擺在健身包裡的化學防護連身衣及其他護具，接著，把浴缸裡的男人脫個精光。扭開鹼液的蓋子時，一陣白色粉末噴出，這是高濃縮的粉末型態鹼液。浴缸水龍頭的熱水流得很快，沒多久就熱到讓人無法忍受的溫度。高溫讓男人的皮膚發紅，絲絲血流在熱水裡如紅色的煙般漂浮舞動。凱恩量出三杯鹼液粉末，倒進浴缸裡。

當浴缸水滿到四分之三時，他關掉水龍頭，從包包裡拿出一大片橡膠布，攤開來蓋在浴缸上。他拆開一卷封箱膠帶，開始用長長的膠帶把橡膠布封在浴缸上頭。

凱恩曉得各種消滅屍體而不留下任何與自己有關痕跡的方法，眼前這個處理方式效率特別高。這是根據鹼的水解過程，會溶掉生物的皮膚、肌肉、組織，甚至牙齒，直到分子階段。使用鹼液粉末混合足量的水，溶屍只需十六小時。然後凱恩就會有一浴缸的綠色及咖啡色液體，最後把浴缸裡的水放掉就大功告成。

留下來的牙齒和骨骼會漂得潔白且脆弱，鞋跟一踩就灰飛煙滅。凱恩知道解決骨粉最好的方案就是加進一大盒洗衣粉裡。洗衣粉與骨灰能輕易混合，任誰也不會想到要去看洗衣粉。

浴缸裡頭最後只會剩下那顆子彈，凱恩可以把子彈扔進河裡。

乾淨清爽，他就喜歡這樣。

凱恩相當滿意目前的工作，他對自己點點頭，然後走到公寓短短的走廊上。緊閉的大門旁邊有一張小桌子，上頭擺了一疊開封的信件，最上頭的信封上有一條紅底白字，也就是幾個禮拜前凱恩拍攝過的信封。這是載明陪審團義務的傳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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