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14|閱讀時間 ‧ 約 31 分鐘

平兒

平兒是王熙鳳的心腹丫鬟,人如其名,她似乎為平衡各方利益而存在。
她首先平衝鳳姐和賈璉的矛盾衝突,第二十一回「俏平兒軟語救賈璉」:
那個賈璉,只離了鳳姐便要尋事,獨寢了兩夜,便十分難熬,便暫將小廝們內有清俊的選來出火。不想榮國府內有一個極不成器破爛酒頭廚子,名叫多官。人見他懦弱無能,都喚他作「多渾虫」。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個媳婦,今年方二十來往年紀,生得有幾分人才,見者無不羡愛。他生性輕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渾虫又不理論,只是有酒有肉有錢,便諸事不管了,所以榮寧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這個媳婦美貌異常,輕浮無比,眾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兒」。
如今賈璉在外熬煎,往日也曾見過這媳婦,失過魂魄。只是內懼嬌妻,外懼孌寵,不曾下得手。那多姑娘兒也曾有意於賈璉,只恨沒空。今聞賈璉挪在外書房來,他便沒事也要走兩趟去招惹,惹的賈璉似飢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的小廝們計議,合同遮掩謀求,多以金帛相許。小廝們焉有不允之理,況都和這媳婦是好友,一說便成。是夜二鼓人定,多渾虫醉昏在炕,賈璉便溜了來相會。進門一見其態,早已魄飛魂散,也不用情談款敘,便寬衣動作起來。誰知這媳婦有天生的奇趣,一經男子挨身,便覺遍身筋骨癱軟,使男子如臥綿上,更兼淫態浪言,壓倒娼妓,諸男子至此豈有惜命者哉。那賈璉恨不得連身子化在他身上。那媳婦故作浪語,在下說道:「你家女兒出花兒,供著娘娘,你也該忌兩日,倒為我髒了身子,快離了我這裡罷。」賈璉一面大動,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哪裡管什麼娘娘。」那媳婦越浪,賈璉越醜態畢露。一時事畢,兩個又海誓山盟,難分難捨,此後遂成相契。
一日大姐兒毒盡斑回,十二日後送了娘娘,合家祭天祀祖,還願焚香,慶賀放賞已畢,賈璉仍復搬進臥室。見了鳳姐,正是俗語云『新婚不如遠別』,更有無限恩愛,自不必煩絮。次日早起,鳳姐往上屋去後,平兒收拾賈璉在外的衣服鋪蓋,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綹青絲來。平兒會意,忙拽在袖內。便走至這邊房內來,拿出頭髮來,向賈璉笑道:「這是什麼?」賈璉看見著了,忙搶上來要奪。平兒便跑,被賈璉一把揪住,按在炕上,掰手要奪,口內笑道:「小蹄子,你不趁早拿出來,我把你膀子橛折了。」平兒笑道:「你就是沒良心的。我好意瞞著他來問,你倒賭狠!你只賭狠,等他回來我告訴他,看你怎麼著。」賈璉聽說,忙陪笑央求道:「好人,賞我罷,我再不賭狠了。」
一語未了,只聽鳳姐聲音進來。賈璉聽見鬆了手,平兒剛起身,鳳姐已走進來,命平兒快開匣子,替太太找樣子,平兒忙答應了。找時,鳳姐見了賈璉,忽然想起來,便問平兒:「拿出去的東西都收進來了麼?」平兒道:「收進來了。」鳳姐道:「可少什麼沒有?」平兒道:「我也怕丟下一兩件,細細的查了查,也不少。」鳳姐道:「不少就好,只是別多出來罷?」平兒笑道:「不丟萬幸,誰還添出來呢?」鳳姐冷笑道:「這半個月難保乾淨,或者有相厚的丟下的東西:戒指、汗巾、香袋兒,再至於頭髮、指甲,都是東西。」一席話,說的賈璉臉都黃了。賈璉在鳳姐身後,只望著平兒殺雞抹脖使眼色兒,平兒只裝著看不見,因笑道:「怎麼我的心就和奶奶的心一樣。我就怕有這些個,留神搜了一搜,竟一點破綻也沒有。奶奶不信時,那些東西我還沒收呢,奶奶親自翻尋一遍去。」鳳姐笑道:「傻丫頭,他便有這些東西,哪裡就叫咱們翻著了。」說著,尋了樣子又上去了。
平兒指著鼻子,晃著頭笑道:「這件事怎麼回謝我呢?」喜的個賈璉身癢難撓,跑上來摟著,心肝腸肉亂叫亂謝。平兒仍拿了頭髮,笑道:「這是我一生的把柄了,好就好,不好就抖露出這事來。」賈璉笑道:「你只好生收著罷,千萬別叫他知道。」口裡說著,瞅他不防,便搶了過來。笑道:「你拿著終是禍患,不如我燒了它完事了。」一面說著,一面便塞於靴掖內。平兒咬牙道:「沒良心的東西,過了河就拆橋,明兒還想我替你撒謊。」
第四十四回「變生不測鳳姐潑醋」,平兒一度成了二人磨心,受盡委屈:
鳳姐聽了,已氣的渾身發軟,忙立起身來,一逕來家。剛至院門,只見有一個小丫頭在門前探頭兒,一見了鳳姐,也縮頭就跑。鳳姐提著名字喝住,那丫頭本來伶俐,見躲不過了,越發跑了出來,笑道:「我正要告訴奶奶去呢,可巧奶奶來了。」鳳姐道:「告訴我什麼?」那丫頭便說:「二爺在家──」這般如此,將方才的話也說了一遍。鳳姐啐道:「你早做什麼了?這會子我看見你了,你來推乾淨兒!」說著,揚手一下,打的那丫頭一個趔趄,便攝腳兒走了。鳳姐來至窗前,往裡聽時,只聽裡頭說笑道:「多早晚你那閻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賈璉道:「他死,再娶一個也是這樣,又怎麼樣呢?」那婦人道:「他死了,你倒是把平兒扶了正,只怕還好些。」賈璉道:「如今連平兒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兒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說。我命裡怎麼就該犯了『夜叉星』!」鳳姐聽了,氣的渾身亂戰。又聽他們都讚平兒,便疑平兒素日背地裡自然也有怨語了。那酒越發湧上來了,也並不忖奪,回來把平兒先打兩下。一腳踢開了門進去,也不容分說,抓著鮑二家的撕打一頓。又怕賈璉走出去,便堵著門站著,罵道:「好娼婦!你偷主子漢子,還要治死主子老婆!平兒,過來!你們娼婦們一條籐兒都嫌著我,外面兒你哄我!」說著,又把平兒打了幾下。打的平兒有冤無處訴,只氣得乾哭。罵道:「你們做這些沒臉的事,好好的又拉上我做什麼!」說著,也把鮑二家的撕打起來。
賈璉也因吃多了酒,進來高興,未曾做得機密,一見鳳姐來了,已沒了主意。又見平兒也鬧起來,把酒也氣上來了。鳳姐打鮑二家的,他已又氣又愧,只不好說,今見平兒也打,便上來踢罵道:「好娼婦!你也動手打人!」平兒氣怯,忙住了手,哭道:「你們背地裡說話,為什麼拉我呢?」鳳姐見平兒怕賈璉,越發氣了,又趕上來打著平兒,偏叫打鮑二家的。平兒急了,便跑出來找刀子要尋死,外面眾婆子丫頭忙攔住勸解。這裡鳳姐見平兒尋死去,便一頭撞在賈璉懷裡,叫道:「你們一條籐兒害我,被我聽見,倒都唬起我來。你也勒死我罷!」賈璉氣的牆上拔出劍來,說道:「不用尋死!我也急了!一齊殺了,我償了命,大家乾淨!」正鬧得不開交,只見尤氏等一群人來了,說:「這是怎麼說?才好好的,就鬧起來。」賈璉見了人,越發倚酒三分醉,逞起威風來,故意要殺鳳姐兒。鳳姐兒見人來了,便不似先前那般潑了,丟下眾人,便哭著往賈母那邊跑。
賈母出面調停,三人重歸於好,值得注意是此回寶玉的反應:
原來平兒早被李紈拉入大觀園去了。平兒哭得哽噎難言。寶釵勸道:「你是個明白人,你們奶奶素日何等待你,今兒不過他多吃了一口酒,他可不拿你出氣,難道拿別人出氣不成?別人又笑話他是假的了!」正說著,只見琥珀走來,說了賈母的話,平兒自覺面上有了光輝,方才漸漸的好了,也不往前頭來。寶釵等歇息了一回,方來看賈母、鳳姐。寶玉便讓了平兒到怡紅院中來,襲人忙接著,笑道:「我先原要讓你的,只因大奶奶和姑娘們都讓你,我就不好讓的了。」平兒也陪笑說:「多謝。」因又說道:「好好兒的,從哪裡說起,無緣無故白受了一場氣!」襲人笑道:「二奶奶素日待你好,這不過是一時氣急了。」平兒道:「二奶奶倒沒說的,只是那娼婦治的我,他又偏拿我湊趣兒!還有我們那糊塗爺,倒打我。」說著,便又委屈,禁不住淚流下來。寶玉忙勸道:「好姐姐,別傷心,我替他兩個賠個不是罷。」平兒笑道:「與你什麼相干?」寶玉笑道:「我們兄弟姐妹都一樣。他們得罪了人,我替他賠個不是,也是應該的。」又道:「可惜這新衣裳也沾了!這裡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換了下來,拿些燒酒噴了,熨一熨;把頭也另梳一梳。」一面說一面吩咐小丫頭們:「打洗臉水,燒熨斗來。」
平兒素昔只聞人說寶玉專能和女孩們接交;寶玉素日因平兒是賈璉的愛妾,又是鳳姐的心腹,故不肯和他相近,因不能盡心,也常為恨事。平兒如今見他這般,心中亦暗暗的敪敪:「果然話不虛傳,色色想的周到。」又見襲人特特的開了箱子,拿出兩件不大穿的衣服,忙來洗了臉。寶玉一旁笑勸道:「姐姐還該擦上些脂粉,不然,倒像是和鳳姐姐賭氣了似的。況且又是他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打發了人來安慰你。」平兒聽了有理,便去找粉,只不見粉。寶玉忙走至粧台前,將一個宣窯磁盒揭開,裡面盛著一排十根玉簪花棒兒,拈了一根,遞與平兒,又笑說道:「這不是鉛粉,這是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對上料製的。」平兒倒在掌上看時,果見輕白紅香,四樣俱美;撲在面上,也容易勻淨,且能潤澀,不像別的粉澀滯。然後看見胭脂,也不是一張,卻是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裡面盛著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樣。寶玉笑道:「那市上買的胭脂不乾淨,顏色也薄,這是上好的胭脂揮出汁子來,淘澄淨了,配了花露蒸成的。只要那簪子挑一點兒,抹在唇上,就夠了;用一點水化開,抹在手心裡,就夠拍臉了。」平兒依言裝扮,果見鮮豔異常,且又甜香滿頰。寶玉又將盆內開的一支並蒂秋蕙用竹剪剪絞了下來,與他簪在鬢上。忽見李紈打發丫頭來喚他,方忙忙的去了。
寶玉因自來從未在平兒前盡過心,且平兒又是個極聰明、極清俊的上等女孩兒,比不得那起俗拙蠢物,深為恨怨。今日是金釧兒生日,故一日不樂。不想落後鬧出這件事來,竟得在平兒前稍盡片心,也算今生意中不想之樂;困歪在床上,心內怡然自得。忽又思及:「賈璉惟知以淫樂悅己,並不知作養脂粉。」又思:「平兒並無父母兄弟姐妹,獨自一人,供應賈璉夫婦二人,賈璉之俗,鳳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貼,今兒還遭塗毒,也就薄命的很了!」想到此間,便又傷感起來。復又起身,見方才的衣裳上噴的酒已半乾,便拿熨斗熨了,摺好,見他的手帕子忘帶去,上面猶有淚痕,又擱在盆中洗了晾上。又喜又悲,悶了一會,也往稻香村來。說一回閒話,掌燈後方散。
寶玉以不能服侍平兒為恨事,認為「平兒又是個極聰明、極清俊的上等女孩兒,比不得那起俗拙蠢物」,平兒是寶玉一邊的人,清晰可見。
寶玉道:「平兒並無父母兄弟姐妹,獨自一人,供應賈璉夫婦二人,賈璉之俗,鳳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貼,今兒還遭塗毒,也就薄命的很了!」平兒無判詞判曲,但據站到賈母、寶玉一邊者皆不得好下場推敲,平兒結局應該不會太好。
平兒是寶玉一邊的人,還可證於第六十二回:
襲人等捧過茶來,才吃了一口,平兒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來了。寶玉忙迎出來,笑說:「我方才到鳳姐姐門上,回進去,說不能見我;我又打發進去讓姐姐來著。」平兒笑道:「我正打發你姐姐梳頭,不得出來回你。後來聽見又說讓我,我哪裡禁當的起,所以特給二爺來磕頭。」寶玉笑道:「我也禁當不起。」襲人早在外間安了座讓他坐。平兒便拜下去,寶玉作揖不迭;平兒又跪下去,寶玉也忙還跪下,襲人連忙攙起來;又下了一拜,寶玉又還了一揖。襲人笑推寶玉:「你再作揖。」寶玉道:「已經完了,怎麼又作揖?」襲人笑道:「這是他來給你拜壽。今日也是他的生日,你也該給他拜壽。」寶玉喜的忙作揖,笑道:「原來今日也是姐姐的好日子。」平兒還萬福不迭。
二人竟是一同生日。
第五十二回「俏平兒情掩蝦鬚鐲」,平兒巧妙平衡晴雯和墜兒,寶玉和老太太、王夫人的矛盾衝突:
麝月悄悄問道:「你怎麼就得了的?」平兒道:「那日洗手時不見了,二奶奶就不許吵嚷;出了園子,即刻就傳給園裡各處的媽媽們,小心訪查。我們只疑惑邢姑娘的丫頭,本來又窮,只怕小孩子家沒見過,拿了起來有的,再不料定是你們這裡的。幸而二奶奶沒有在屋裡,你們這裡的宋媽去了,拿著這支鐲子,說是小丫頭墜兒偷起來的,被他看見,來回二奶奶的。我趕忙接了鐲子。想了一想:寶玉是偏在你們身上留心用意、爭勝要強的,那一年有一個喜兒偷玉,剛冷了這一二年,閒時還有人提起來趁願;這會子又跑出一個偷金子的來了,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這樣著,偏是他的人打嘴。所以我倒忙叮嚀宋媽千萬別告訴寶玉,只當沒有這事,總別和一個人提起。第二件,老太太、太太聽了也生氣。三則襲人和你們也不好看。所以我回二奶奶,只說:『我往大奶奶那裡去,誰知鐲子褪了口,丟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沒看見。今兒雪化盡了,黃澄澄的映著日頭,還在那裡呢!我就揀了起來。』二奶奶也就信了,所以我來告訴你們。你們以後防著他些,別使喚他到別處去。等襲人回來,你們商議著,變個法子打發出去就完了。」麝月道:「這小蹄子也見過些東西,怎麼這麼眼皮子淺?」平兒道:「究竟這鐲子能多重!原是二奶奶的,說這叫做『蝦鬚鐲』;倒是這顆珠子重了。晴雯那蹄子是塊爆炭,要告訴了他時,他是忍不住的,一時氣上來,或打或罵,依舊嚷出來不好,所以單告訴你留心就是了。」說著,便作辭而去。
寶玉聽了,又是喜,又氣,又嘆:喜的是平兒竟能體貼自己的心;氣的是墜兒小竊;嘆的是墜兒那樣伶俐,做出這醜事來。
不過,要數到平兒的大手筆,當是第五十五回「欺幼主刁奴蓄險心」緩衝探春和眾婆子的矛盾:
又有茶房裡兩個婆子拿了個坐縟舖下,說:「石頭冷,這是極乾淨的,姑娘將就坐一坐兒罷。」平兒點頭笑道:「多謝。」一個又捧了一碗好茶來,也悄悄笑說:「這不是我們的常用茶,原是預備姑娘們的,姑娘且潤一潤口。」平兒忙欠身接了,因指眾媳婦悄悄說道:「你們太鬧的不像了。他是個姑娘家,不肯發威動怒,這是他尊重,你們就藐視欺負他。果然招他動了大氣,不過說他一個粗糙就完了,你們就現吃不了的虧。他撒個嬌兒,太太也得讓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樣。你們就這麼大膽子小看他,可是雞蛋往石頭上磞!」眾人都忙道:「我們何嘗敢大膽了?都是趙姨奶奶鬧的。」平兒也悄悄的道:「罷了!好奶奶們,牆倒眾人推,那趙姨娘原有些顛倒,著三不著四的,有了事就都賴他。你們素日那眼裡沒人,心術利害,我這幾年難道還不知道。二奶奶要是略差一點兒的,早叫你們這些奶奶治倒了。饒這麼著,得一點空兒,還要難他一難,好幾次沒落了你們的口聲。眾人都說他利害,他們都怕他,惟我知道他心裡也就不算不怕你們呢。前兒我們還議到這裡,再不能依頭順尾,必有兩場氣生。那三姑娘雖是個姑娘,你們都錯看了他。二奶奶這些大姑子小姑子裡頭,也就只單怕他五分。你們這會子倒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以及第六十一回「判冤決獄平兒行權」解決柳家的及其女兒和邢夫人一邊的衝突:
正走蓼漵一帶,忽見林之孝家的帶著幾個婆子走來。五兒藏躲不及,只得上來問好。林之孝家的問道:「我聽見你病了,怎麼跑到這裡來?」五兒陪笑說道:「因這兩日好些,跟我媽進來散散悶。才因我媽使我到怡紅院送家伙去。」林之孝家的說道:「這話岔了。方才我見你媽出去,我才關門。既是你媽使了你去,他如何不告訴我說你在這裡呢?竟出去讓我關門,什麼意思?可是你扯謊。」五兒聽了,沒話回答,只說:「原是我媽一早教我去取的,我忘了,挨到這時我才想起來了。只怕我媽錯認我先去了,所以沒和大娘說。」林之孝家的聽他詞鈍意虛,又因近日玉釧兒說那邊正房內失落了東西,幾個丫頭對賴,沒主兒,心下便起了疑。可巧小蟬,蓮花兒和幾個媳婦子走來,見了這事,便說道:「林奶奶倒要審審他。這兩日他往這裡頭跑的不像,鬼鬼祟祟的,不知幹些什麼事。」小蟬又道:「正是。昨日玉釧兒姐姐說,太太耳房裡的櫃子開了,少了好些零碎東西。璉二奶奶打發平姑娘和玉釧兒姐姐要些玫瑰露,誰知也少了一罐子,若不是找露,還不知道呢!」蓮花兒笑道:「這我沒聽見。今日我倒看見一個露瓶子。」
林之孝家的正因這些事沒主兒,每日鳳姐兒使平兒催逼他,一聽此言,忙問在哪裡。蓮花兒便說:「在他們廚房裡呢。」林之孝家的聽了,忙命打了燈籠,帶著眾人來尋。五兒急的便說:「那原是寶二爺屋裡的芳官給我的。」林之孝家的便說:「不管你方官圓官,現有贓証,我只呈報了,憑你主子前辯去。」一面說,一面進入廚房。蓮花兒帶著,取出露瓶。恐還偷有別物,又細細搜了一遍,又得了一包茯苓霜,一併拿了,帶了五兒來回李紈與探春。
那時李紈正因蘭哥兒病了,不理事務,只命去見探春。探春已歸房。人回進去,丫鬟們都在院內納涼,探春在內盥沐,只有待書回進去。半日,出來說:「姑娘知道了,叫你們找平兒回二奶奶去。」林之孝家的只得領出來,到鳳姐那邊,先找著了平兒進去回了鳳姐。鳳姐方才睡下,聽見此事,便吩咐:「將他娘打四十板子,攆出去,永不許進二門。把五兒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給莊子上,或賣或配人。」平兒聽了,出來依言吩咐了林之孝家的。五兒嚇得哭哭啼啼,給平兒跪著,細訴芳官之事。平兒道:「這也不難,等明日問了芳官便知真假。但這茯苓霜前日人送了來,還等老太太,太太回來看了才敢打動,這不該偷了去。」五兒見問,忙又將他舅舅送的一節說出來。平兒聽了,笑道:「這樣說,你竟是個平白無辜的人了,拿你來頂缸的。此時天晚,奶奶才進了藥歇下,不便為這點子小事去絮叨。如今且將他交給上夜的人看守一夜,等明日我回了奶奶,再作道理。」林之孝家的不敢違拗,只得帶了出來,交與上夜的媳婦們看守著,自己便去了。
這裡五兒被人軟禁起來,一步不敢多走。又兼眾媳婦也有勸他說,不該做這沒行止的事。也有抱怨說,正經更還坐不上來,又弄個賊來給我們看守。倘或眼不見,尋了死,或逃走了,都是我們的不是。又有素日一干與柳家不睦的人,見了這般,十分趁願,都來奚落嘲戲他。這五兒心內又氣又委屈,竟無處可訴,且本來怯弱有病,這一夜思茶無茶,思水無水,思睡無衾枕,嗚嗚咽咽直哭了一夜。
誰知和他母女不和的那些人,巴不得一時就攆出他們去。生恐次日有變,大家先起了個清早,都悄悄的來買轉平兒,一面送些東西,一面又奉承他辦事簡斷,一面又講述他母親素日許多不好處。平兒一一的都應著。打發他們去了,卻悄悄的來訪襲人,問他可果真芳官給他玫瑰露了。襲人便說:「露卻是給了芳官,芳官轉給何人,我卻不知。」襲人於是又問芳官,芳官聽了,唬了一跳,忙應是自己送他的。芳官便又告訴了寶玉,寶玉也慌了,說:「露雖有了,若勾起茯苓霜來,他自然也實供。若聽見了是他舅舅門上得的,他舅舅又有了不是,豈不是人家的好意,反被咱們陷害了。」因忙和平兒計議:「露的事雖完了,然這霜也是有不是的。好姐姐,你只叫他也說是芳官給的就完了。」平兒笑道:「雖如此,只是他昨晚已經同人說是他舅舅給的了,如何又說你給的?況且那邊所丟的露正沒主兒,如今有贓証的白放了,又去找誰?誰還肯認?眾人也未必心服。」晴雯走來笑道:「太太那邊的露,再無別人,分明是彩雲偷了給環哥兒去了,你們可瞎亂說。」平兒笑道:「誰不知這個原故,這會子玉釧兒急的哭,悄悄問他,他要應了,玉釧兒也罷了,大家也就混著不問了。誰好意攬這事呢?可恨彩雲不但不應,他還擠玉釧兒,說他偷了去了。兩個人窩裡炮,先吵的合府都知道了,我們怎麼裝沒事人呢?少不得要查的。殊不知告失盜的就是賊,又沒贓證,怎麼說他?」寶玉道:「也罷,這件事我也應起來,就說是我唬他們玩的,悄悄的偷了太太的來了。兩件事都完了。」襲人道:「也倒是一件陰騭事,保全人的賊名兒。只是太太聽見了,又說你小孩子氣,不知好歹了。」平兒笑道:「這也倒是小事。如今就打趙姨娘屋裡起了贓來也容易,我只怕又傷著一個好人的體面。別人都不必管,只這一個人豈不又生氣?我可憐的是他,不肯為打老鼠傷了玉瓶兒。」說著,把三個指頭一伸。襲人等聽說,便知他說的是探春,大家都忙說:「可是這話,竟是我們這裡應起來的為是。」平兒又笑道:「也須得把彩雲和玉釧兒兩個孽障叫了來,問準了他們方好。不然他們得了意,不說為這個,倒像我沒有本事問不出來,就是這裡完事,他們以後越發偷的偷,不管的不管了。」襲人等笑道:「正是,也要你留個地步。」
平兒便命人叫了他兩個來,說道:「不用慌,賊已有了。」玉釧兒先問賊在哪裡,平兒道:「現在二奶奶屋裡呢,問他什麼應什麼。我心裡明白,知道不是他偷的,可憐他害怕,都承認了。這裡寶二爺不過意,要替他認一半。我要說出來呢,但只是這賊的素日又是和我好的一個姐妹,窩主卻是平常,裡面又傷了一個好人的體面,因此為難。少不得央求寶二爺應了,大家無事。如今反要問你們兩個,還是怎麼樣?要從此以後大家小心存體面呢,就求寶二爺應了,要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別冤屈了人。」彩雲聽了,不覺紅了臉,一時羞惡之心感發,便說道:「姐姐放心,也不用冤屈好人,我說了罷。傷體面,偷東西,原是趙姨奶奶央及我再三,我拿了些給環哥兒是情真。連太太在家我們還拿過,各人去送人,也是常有的。我原說嚷過兩天就完了,如今既冤屈了人,我心裡也不忍。姐姐竟帶了我回奶奶去,一概應了完事。」眾人聽了這話,一個個都詫異他竟這樣有肝膽。
寶玉忙笑道:「彩雲姐姐果然是個正經人。如今也不用你應,我只說是我悄悄地偷的唬你們玩,如今鬧出事來,我原該承認。我只求姐姐們以後省些事,大家就好了。」彩雲道:「我幹的事為什麼叫你應,死活我該去受。」平兒、襲人忙道:「不是這麼說,你一應了,未免又叨登出趙姨奶奶來,那時三姑娘聽見,豈不又生氣。竟不如寶二爺應了,大家沒事,且除這幾個人都不知道,何等的乾淨。但只以後千萬大家小心些就是了。要拿什麼,好歹等太太到家,哪怕連房子給了人,我們就沒干係了。」彩雲聽了,低頭想了想,只得依允。於是大家商議妥貼,平兒帶了他兩個並芳官來至上夜房中,叫了五兒,將茯苓霜一節也悄悄的教他說係芳官給的,五兒感謝不盡。
平兒帶他們來至自己這邊,已見林之孝家的帶領了幾個媳婦,押解著柳家的等候多時了。林之孝家的又向平兒說:「今兒一早押了他來,怕園裡沒人伺候早飯,我暫且將秦顯的女人派了去伺候姑娘們的飯呢。姑娘一並回明奶奶,他倒乾淨謹慎,以後就派他常伺候罷。」平兒道:「秦顯的女人是誰?我不大相熟啊。」林之孝家的道:「他是園裡南角子上夜的,白日裡沒什麼事,所以姑娘不認識。高高兒的孤拐,大大的眼睛,最乾淨爽利的。」玉釧兒道:「是了。姐姐你怎麼忘了?他是跟二姑娘的司棋的嬸子。司棋的父親雖是大老爺那邊的人,他這叔叔卻是咱們這邊的。」平兒聽了,方想起來,笑道:「哦!你早說是他,我就明白了。」又笑道:「也太派急了些。如今這事,八下裡水落石出了,連前日太太屋裡丟的也有了主兒。是寶玉那日過來,和這兩個孽障要什麼來著,偏這兩個孽障慪他玩,說太太不在家,不敢拿。寶玉便瞅著他兩個不提防,自己進去拿了些什麼出來。這兩個孽障不知道,就唬慌了。如今寶玉聽見帶累了別人,方細細的告訴了我,拿出東西來我瞧,一件不差。那茯苓霜也是寶玉外頭得了的,也曾賞過許多人,不獨園內人有,連媽媽子們討了出去給親戚們吃,又轉送人。襲人也曾給過芳官之流的人。他們私情各自來往,也是常事。前兒那兩簍還擺在議事廳上,好好的原封沒動,怎麼就混賴起人來?等我回了奶奶再說。」說畢,抽身進了臥房,將此事照前言回了鳳姐兒一遍。
和王熙鳳心狠手辣不同,平兒料理事務,講究「得饒人處且饒人,得將就的就省些事」(第五十九回),換一種說法,就是「大事化為小事,小事化為沒事,方是興旺之家。要是一點子小事便揚鈴打鼓亂折騰起來,不成道理」(第六十二回)。
第六十一回有以下一段,清楚反映鳳姐和平兒處事手法的不同:
鳳姐兒道:「雖如此說,但寶玉為人不管青紅皂白愛兜攬事情。別人再求求他去,他又擱不住人兩句好話,給他個炭簍子戴上,什麼事他不應承?咱們若信了,將來若大事也如此,如何治人。還要細細的追求才是。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裡的丫頭都拿來,雖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們墊著磁瓦子跪在太陽地下,茶飯也不用給他們吃。一日不說跪一日,就是鐵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又道:「蒼蠅不抱沒縫兒的雞蛋,雖然這柳家的沒偷,到底有些影兒,人才說他。雖不加賊刑,也革出不用。朝廷原有挂誤的,倒底不算委屈了他。」平兒道:「何苦來操這心?得放手時須放手,什麼大不了的事,樂得施恩呢。依我說,縱在這屋裡操上一百分心,終久是回那邊屋裡去的,沒的結些小人的仇恨,使人含恨抱怨。況且自己又三災八難的,好容易懷了一個哥兒,到了六七個月還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勞太過,氣惱傷著的。如今趁早兒見一半不見一半的,也倒罷了。」一席話說的鳳姐兒倒笑了,道:「隨你們罷!沒的嘔氣。」平兒笑道:「這不是正經話!」說畢,轉身出來,一一發放。
儘管彼此處事手法迥異,平兒對鳳姐卻是忠心耿耿,凡遇大事必先回報鳳姐不在講,第五十五回:
平兒不等說完,便笑道:「你太把人看糊塗了!我才已經行在先了,這會子又反囑咐我。」鳳姐兒笑道:「我恐怕你心裡眼裡只有了我,一概沒有別人,不得不囑咐你。既已行在先,更比我明白了。這不是你又急了,滿嘴裡你我起來了!」平兒道:「偏說你,你不依,這不是嘴巴子再打一頓。難道這臉上還沒嚐過的不成?」鳳姐兒笑道:「你這小蹄子,要掂多少過才罷?看我病的這個樣兒,還來嘔我呢!過來坐下,橫豎沒人來,咱們一處吃飯是正經。」
第五十六回:
平兒道:「這件事須得姑娘說出來。我們奶奶雖有此心,未必好出口。此刻姑娘們在園子裡住著,不能多弄些玩意兒去陪襯,反叫人去監管修理,圖省錢,這話斷不好出口。」寶釵忙走過來,摸著他的臉笑道:「你張開嘴,我瞧瞧你的牙齒舌頭是什麼做的?從早起來到這會子,你說了這些話,一套一個樣兒。也不奉承三姑娘,也不說你們奶奶才短想不到。三姑娘說一套話出來,你就有一套話回奉,總是三姑娘想的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個不可辦的原故,這會子又是因姑娘們住的園子,不好因省錢令人去監管。你們想想這話,要果真交給人弄錢去的,那人自然是一枝花也不許掐,一個果子也不許動了,姑娘們分中自然是不敢講究,天天和小姑娘們就吵不清。他這遠愁近慮,不亢不卑,他們奶奶就不是和咱們好,聽他這一番話,也必要自愧的變好了。」
賈璉偷娶尤二姐一事,也是平兒最先告知鳳姐,第六十七回「聞秘事鳳姐訊家童」:
卻說平兒送出襲人,進來回道:「旺兒才來了,因襲人在這裡,我叫他先到外頭等等兒。這會子還是立刻叫他呢,還是等著?請奶奶的示下。」鳳姐道:「叫他來。」平兒忙叫小丫頭去傳旺兒進來。這裡鳳姐又問平兒:「你到底是怎麼聽見說的?」平兒道:「就是頭裡那小丫頭子的話。他說他在二門裡頭,聽見外頭兩個小廝說:『這個新二奶奶比咱們舊二奶奶還俊呢,脾氣兒也好。』不知是旺兒是誰,么喝了兩個一頓,說:『什麼新奶奶舊奶奶的!還不悄悄兒的呢!叫裡頭知道了,把你的舌頭還割了呢!』」平兒正說著,只見一個小丫頭進來,回說:「旺兒在外頭侍候著呢。」鳳姐聽了,冷笑了一聲,說:「叫他進來!」那小丫頭出來說:「奶奶叫呢。」旺兒連忙答應著進來。
王熙鳳接尤二姐回家中,表面上疼愛有加、以禮相待,私下凌辱不絕,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劍殺人,覺大限吞生金自逝」:
且說秋桐自以為係賈赦所賜,無人擠他的,連鳳姐、平兒皆不放在眼裡,豈容那先姦後娶,沒人抬舉的婦女?鳳姐聽了暗樂。自從裝病,便不和尤二姐吃飯,每日只命人端了菜飯到他房中去吃。那茶飯都係不堪之物。平兒看不過,自己拿錢出來弄菜給他吃;或是有時只說和他園中逛逛,在園中廚內另做了湯水給他吃。也無人敢回鳳姐。只有秋桐碰見了,便去說舌,告訴鳳姐說:「奶奶的名聲是平兒弄壞了的。這樣好菜好飯,浪著不吃,卻往園裡去偷吃。」鳳姐聽了,罵平兒說:「人家養貓會拿耗子,我的貓倒咬雞!」平兒不敢多說,自己也就遠著了,又暗恨秋桐。
尤二姐吞金死了,且看平兒的反應:
到第二日早晨,丫鬟、媳婦們見他不叫人,樂的自己梳洗。鳳姐和秋桐都上去了。平兒看不過,說丫頭們:「就只配沒人心的打著罵著,便也罷了!一個病人,也不知可憐可憐。他雖好性兒,你們也該拿出個樣兒來,別太過逾了,牆倒眾人推。」丫鬟聽了,急推房門進來看時,卻穿戴的齊齊整整,死在炕上,於是方嚇慌了,喊叫起來。平兒進來瞧見,不禁大哭。眾人雖素昔懼怕鳳姐,然想尤二姐實在溫和憐下,如今死去,誰不傷心落淚?只不敢與鳳姐看見。
難怪小廝興兒說:
提起我們奶奶來,心裡歹毒,口裡尖快。我們二爺也算是個好的,哪裡見得他?倒是跟前有個平姑娘,為人很好,雖然和奶奶一氣,他倒背著奶奶常做些好事。我們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過的,只求求他去就完了。(第六十五回)
小廝興兒評說鳳姐:
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兩個,沒有不恨他的,只不過面子情兒怕他。皆因他一時看得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著老太太、太太兩個人喜歡。他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沒人敢攔他。又恨不得把銀子錢省下來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說他會過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討好兒。或有好事,他就不等別人去說,他先抓尖兒。或有不好的事,或他自己錯了,他便一縮頭,推到別人身上來,他還在旁邊撥火兒。如今連他正經婆婆都嫌他,說他雀兒揀著旺處飛,黑母雞一窩兒,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張羅。要不是老太太在頭裡,早叫過他去了。(第六十五回)
此見賈母是鳳姐靠山,賈母一倒,邢夫人必叫賈璉休妻。
興兒連忙搖手說:「奶奶千萬不要去。我告訴奶奶,一輩子別見他才好呢。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笑著,腳底下就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他都佔全了。只怕三姨兒這張嘴還說不過他呢,奶奶這麼斯文良善人,哪裡是他的對手!」二姐兒笑道:「我只以禮待他,他敢怎麼著我?」興兒道:「不是小的吃了酒放肆胡說,奶奶就是讓著他,他看見奶奶比他標致,又比他得人心兒,他怎肯善罷干休了?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缸醋瓮。凡丫頭們跟前,二爺多看一眼,他就有本事當著爺打個爛羊頭似的。雖然平姑娘在屋裡,大約一年裡頭,兩個有一次在一處,他還要嘴裡掂十來個過兒呢,氣的平姑娘性子上來,哭鬧一陣,說:『又不是我自己尋來的,你逼著我,我不願意,又說我反了,這會子又這麼著。』他一般也罷了,倒央及平姑娘。」尤二姐笑道:「可是扯謊?這樣一個夜叉兒,怎麼反怕屋裡的人呢?」(第六十五回)
此見鳳姐是個醋缸醋瓮。
小廝興兒評說平兒:
這平姑娘原是他自幼兒的丫頭,陪過來一共四個,嫁的嫁,死的死,只剩下這個心愛的,收在房裡,一則顯他賢良,二則又拴爺的心。那平姑娘又是個正經人,從不會挑三窩四的,倒一味忠心赤膽伏侍他,才容下了。(第六十五回)
鳳「辣」子和「平」兒恰好是一個對比,經小廝興兒的口中道出了,由此可見平兒的平易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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