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或青少年故事秉持寓教於樂的元素而創作,當撤下了大人為孩子們所建造的烏托邦,便是現實的世界,既赤裸也是醜陋。孩子總有一天會發現:故事始終是故事,現實才是他們正面對的世界,結局不一定令人滿意。
在大人所創造的兒童故事裡,許多可能是為了自我療癒,虛弱地彌補心中的缺憾。例如曾經割捨最不能割捨的人或物、犯下最無法被原諒的錯誤、第一次在最倉皇無助的面前崩潰……這些都是成長過程中的夢魘。應對敵人的正確方法是正視它,而不是逃避。因此,我們有了暗黑的青少年小說。在暴風雨來臨前夕先認識暴風雨,預習預防,便不感到害怕。
比如死亡。我們最避諱和孩子們討論的話題,神秘又令人毛骨悚然。而死亡的闖入從來沒有預兆,孩子學習了各種應對危機的方式,卻沒有人告訴他們:遇到死亡,你該怎麼做?
《惡童》(Intet)
《惡童》是丹麥作家燕娜.泰勒(Janne Teller)第二部小說。這部小說被多個國家列為禁書,同時也獲得不少國際獎項,被翻譯成25種不同的語文。
暑假後開學的一天,十三歲的皮爾.安東的男生,忽然說:“這一切都是了無意義的",就離開了教室,從此天天坐在一棵李子樹上。班上的同學都不想承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毫無意義,於是計畫把自己的“意義”展現給皮爾。
全書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向皮爾證明意義的存在,這世界並非虛無(Intet,丹麥語)。同學們把各自認為有意義的東西,收集在一間廢棄的鋸木廠裡,成為意義之堆。皮爾太聰明,他總是三言兩語就擊垮了眾人的信心。
“我們去上學是為了得到一份工作,而我們工作是為了可以放假。既然如此,為甚麼不一開始就放假?”(頁61)
“皮爾.安東大叫宇宙是如何開始吸引一切,可它總有一天會崩潰,如一種反向的大爆炸。所有的一切將變得如此地渺小且密集,它們甚麼都不是。”(頁162)
“既然死亡是如此地輕易,那是因為死亡本身一點意義也沒有。”他大叫道:“而死亡之所以沒有任何意義,那是因為生命本身也不存有任何意義。”(頁184)
雖然同學們一次次因皮爾的話而動搖,但事情越演越烈,收集到的東西有斷腳的耶穌像、丹麥國旗、伊斯蘭教的祈禱毯、愛麗絲死去弟弟的棺木,他們還斬下一個狗頭、割下一個很愛彈吉他的同學之食指,甚至奪走一個同學的貞操,事情已經無法草草收拾結束。為了皮爾的一句話,大家認真地反擊,顯得笨拙又愚蠢,最後以新仇舊恨互相報復,不留餘地表現了內心的暴力和殘酷。
《惡童》故事類似日本漫畫家楳圖一雄《漂流教室》,考驗著人性的極限,始終經不起挑戰,淪落瘋狂和荒唐的局面,只不過《惡童》的結局較為完整,也接近現實。
《怪物來敲門》(A Monster calls)
《怪》故事、角色的雛型來自英國青少年小說作家莎帆.多德(Siobhan Dowd),她曾出版過四部青少年小說並獲獎無數,然而她準備好了一切準備創作《怪》,“可惜她沒有的,是時間”(節錄自<作者們的話>,頁5)。莎帆因乳癌於2007年逝世,便由派崔克.奈斯(Patrick Ness)完成,並獲得了英國兩項重要的少兒書獎,卡內基文學獎(始於1936年)和凱特格林威獎(始於1955年)。身兼編劇一職的派崔克後來將《怪》搬上大屏幕,也得到許多提名和獎項。派崔克筆下的情節栩栩如生,人物心理情感刻劃細膩到位,無論是小說或電影,都同樣精彩,算是不辜負莎帆的遺願了。
在《怪》裡,十三歲的康納每天都做惡夢,總是發生在深夜12:07,門外的紫杉樹步行而至,並強制和康納約定,當紫杉樹說完三個有關它行走原因的故事時,康納必須說出第四個故事,那是康納深藏在內心,最畏怯的真實故事。現實中,康納的生活宛如在深淵不得自拔——患癌的母親正接受治療,由不親近的外婆來照顧康納;好朋友莉莉告訴大家有關康納母親病危的消息,使康納在學校遭受孤立和霸凌。沒有一件事讓康納覺得輕鬆。只有噩夢裡的紫杉樹,最後成為他的依靠,讓他奢望紫杉樹能夠救活他的母親。
這是一個極度憂傷的的故事。父親遠去美國另組新家庭,康納在學校就像隱形人。最煎熬的,莫過於母親對於自己的病情表示無能為力,希望康納能夠做好生離死別的準備。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而言,即硬生生拉著他成長。
我們對自己深愛的人或物,或許也曾束手無策,除了忍痛含淚放手,已沒有其他辦法,就如故事中的康納。倘若我們需要學習如何擁有和珍惜,那麼學習失去也是一種必須。
《腹語師的女兒》
《腹》是台灣青少年小說家林滿秋的作品,是一部魔幻寫實的青少年小說。據悉,林滿秋在阿根廷博物館看到幼童木乃伊後,於是得此故事之靈感。
《腹》角色的心理設定十分複雜:盼望兒子接管自家醫院卻不成的爺爺、重男輕女的奶奶、勉強當了醫生其實更像詩人的爸爸、生了女兒被輕視的媽媽,雖然懷了兒子卻流產,後來鬱鬱而終。一切設定都把故事指向了悲劇,媽媽過世後,爸爸到南美洲流浪五年,女主角柳兒每天到林子和媽媽的墓作伴。五年來,柳兒只能依賴爸爸寄來的明信片,相信爸爸尚在人世,並且守著明信片上的一句話:“我在旅行,走到路的盡頭,就會迴轉。”(頁012)
後來,爸爸回來了,他不再是醫生,成為了腹語師,如影隨行帶著一個布偶,叫奇莉,而奇莉喚爸爸叫奇里,兩“人”十分親密,把世界和自己完全隔絕,包括親生女兒柳兒。爸爸時時和奇莉對話,關係十分詭異。對柳兒極不友善的奇莉,兇惡程度層層漸進,到了最後也難分辨是爸爸的操縱,還是柳兒的幻想。
故事的結局如一般少兒小說,但看似圓滿,其實童年的缺口從未得到縫補,而作者只做了輕描淡寫的收場。在渴望愛與被愛的親情中,所有人都受傷,無一倖免。
黑暗的故事,帶來感官的刺激,挑戰想像力,也試探著讀者面對人性的各種可能。在西方的小說裡,不受東方社會的道德和價值觀影響,不在乎政治正確,作者挑戰人性、倫理沒有上限,卻也揭露了現實世界的醜惡和真相。不是每個結局都會令人滿意,也不是所有的罪人最後都會受罰——我們不是一直都在經歷嗎? 黑暗小說並非引導孩子走入黑暗,而是引導他們對黑暗無懼,在安逸中為災難、厄運做好心理準備。身陷黑暗時,無助是因為從來不知什麼是黑暗,如何抵抗黑暗,或如何安身於黑暗中。如何在黑暗中光明地成長,或許才是我們需要思考的問題。兒童或青少年故事秉持寓教於樂的元素而創作,當撤下了大人為孩子們所建造的烏托邦,便是現實的世界,既赤裸也是醜陋。孩子總有一天會發現:故事始終是故事,現實才是他們正面對的世界,結局不一定令人滿意。
在大人所創造的兒童故事裡,許多可能是為了自我療癒,虛弱地彌補心中的缺憾。例如曾經割捨最不能割捨的人或物、犯下最無法被原諒的錯誤、第一次在最倉皇無助的面前崩潰……這些都是成長過程中的夢魘。應對敵人的正確方法是正視它,而不是逃避。因此,我們有了暗黑的青少年小說。在暴風雨來臨前夕先認識暴風雨,預習預防,便不感到害怕。
比如死亡。我們最避諱和孩子們討論的話題,神秘又令人毛骨悚然。而死亡的闖入從來沒有預兆,孩子學習了各種應對危機的方式,卻沒有人告訴他們:遇到死亡,你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