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怕

完成人生夢想之一的感覺是什麼？

沒有英雄式的成就、沒有跪著也要走完式的感觸，而是很真實，再真實不過的人生。勇氣沒有變多，倒是變得怕。

那天值退午休時，在備勤室作了一個真實的，有好有壞的夢。

夢裡自己拚盡全力，卻又懦弱。

忽暗忽明，分不清是夢境還是街燈。

怕最後又是我的滿腔熱血，最終仍只是換來再一次的清醒。

這次愛人，自己似乎已不知不覺地成為所期待的樣子，雖還有一些不足，但已能看見自我成熟後的果實了。

這次愛人，是真的愛一個人。

「我一個人很好，但有你在，更好。」

對方不再是另一半，我們都是完整的人，我們可以一起消磨時光，一起生活，一起愛，但不需要另一個人來完整自己。

夢裡我拚盡全力愛，卻懦弱，不敢和對方說我是愛，不是喜歡。我怕說出口，關係就回不到現在；我怕說出口，就沒辦法像現在一樣愛對方；我怕最後又是我的滿腔熱血，又只能跟自己說不負光陰就好，只能再次謝謝彼此，一起度過一段美好時光，最終還是得清醒。所以啊，快樂就好，你快樂我快樂就好。

那天看到Y說：「可以努力，但不強求任何一段關係，雙方都只做最舒服、最自在且真實的自己。」

Ö：「我真的覺得互相喜歡是一件超難的事，簡直是奇蹟。」

是啊，說的都是，我們一直都懂。

睡夢中91出勤的警鈴聲響起，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慶幸剛剛的是夢，卻也擔心夢會不會就是未來，還來不及再想下去，就看不見光了。

這次的夢，我還記得患者的八大，我拚盡全力評估、止血，患者血壓還是上不來，血氧也一直掉，伴隨著瀕死式呼吸，身為EMT，我應開始CPR，雙手已經打直放在患者胸骨間，我猶豫了，甚至壓不下去，耳邊傳來學長大聲叫罵，下一秒我被撞開，學長接手，還沒來得及反應AED已經在我手中。

忽暗忽明，是我夢醒眼睛又張開了嗎，還是這是救護車行駛在巷弄間閃爍的光。

送北署？輔大？我又再一次猶豫。

北海北海。

下一幕，ER接手，開始做ACLS，給了好幾支Epinephrine，插管、給氧。

生理監視器開始有動靜，ER瞬間安靜，每個人都在聽心跳的聲音。但沒過幾秒，又只剩一陣刺耳的警示聲。

ER在患者身上插了胸管，瞬間流出大量血液，冒著泡泡，血壓還是一直掉。

患者早已千瘡百孔。

是我猶豫，我不想要就這樣夢醒。

我推開醫護人員，死命地壓胸，給氧，患者肋骨不知道又斷了幾根。

「白癡嗎？不要救了！救回來了，患者預後呢？」

在受訓期間，我們只被教育要怎麼救人。教官、學長、醫師都沒說，沒有一個人說要EMT放手，不去急救，不跑流程，比用盡力氣救人，還難。

值班台廣播：「大祐，大祐，請至一樓值班台。」

我驚醒，洗把臉後盯著派遣系統發楞。

學長：「欸出入還沒簽，還沒睡醒喔？」

大：「剛作夢了。學長，這工作會越做越膽小嗎？」

學長：「看人吧。怎麼？在擔心什麼？」

大：「捉摸不定的感覺。」

學長：「你知道我們最不想遇到的是什麼嗎？」

大：「OHCA？」

學長：「下落不明。就像你說的，捉摸不定的情況。」

除了救人救命的不確定性，還有關係的不確定性，讓我變得膽小，變得害怕，我還沒習慣生命的脆弱。

學長：「想到什麼了？91勤務嗎？」

大：「愛人、勤務都有，我怕自己不夠好，我怕失去一切自己在乎的事。」

學長：「勇敢一點，你也是救人救命的一員，你很重要。我們離生命這麼近，這不也是你的夢想嗎？夢想都追得到的人，還擔心自己不夠好嗎？之前你說你覺得關係是甘願彼此蹉跎，我不認同。當你見過朝不保夕的無常，就會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包含你還沒把想說的話說出來的這一刻。因此可以的話，一刻也不要蹉跎。」

E：「看機運吧。」

大：「交給機運，好像暫時就不用想那麼多了？聽起來好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