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他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能力大多在夜裡睡著的時候發動,他在地點和地點之間跳躍,不太確定怎麼發生的,無法控制,但也沒什麼不妥,就像做夢,反正夢本來就沒什麼邏輯。
因為這樣,他去了很多平常不會去的地方,儲藏室,證物間,護理站執勤台的底座下方,表演舞台上空貓道。他去過巨大建築頂樓再上去的機具間、塔間,或是再上去的尖頂,或是尖頂再上去的小平台。他也去過擁擠的金庫,或是空蕩的造船廠;船廠裡大部分時候是暗的,他轉著頭東張西望,看看這裡有什麼東西,然後前往下一個地點。每個場景都是這樣的,幾秒便走,像有人急著拉他去看整個新世界。
他通常不會遇到別人,他睡時大部分的人也是睡的。值勤台底下的空間有限,常常只待不到一兩秒便又跳轉離開。而有時工廠趕工,他才剛落地,旋即被器具高速摩擦金屬後發出的火光逼走。直到某一次。
那是他那晚的第一個地點,是某人的家裡。他平時一晚可能要經過十幾個人的家中,或廚房,或車庫,或浴室天花板和管線之間的遮蔽空間,這本來應該只是例常跳躍的一部分,但那天,他剛在自己家中床上睡著,就被燈光拍醒。然後是一陣尖叫。有個中年女人在前方大約三公尺處,表情扭曲而猙獰,膝蓋骨和包包一起撞擊地面,就是看著他叫,然後哭,聲音聽起來已經失心瘋了,混雜恐懼、哀傷、絕望,好像有人曾在十五年前打破她的蛋,並且十五年來每晚重複那個場面。
他可以明白對方因為突然發現家中有其他人而嚇到,但無法理解為什麼那個女人會崩潰到這個地步。他看了看四周,看出自己正在客廳裡,右邊是沙發,左邊是電視,電視旁邊有盆竹芋,因為夜晚的水分飽滿而枝葉直豎。女人還在尖叫,癱坐在門口的位置,已經漏尿了。這樣不行,能力沒有此時帶走他,他得想辦法自己離開。那是他第一次在這樣的夢裡移動,他想從女人身旁擠過,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但只聞得到女人排泄物的臭味,哪裡不太對勁。
他轉過頭,看向本來自己站的位置旁,沙發緊靠著的落第玻璃拉門,外頭有個小陽台,再之外是藍黑色的住宅區夜景。他看了一眼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然後就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