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月企劃 EP. 08 漫談：《住院醫生PGY》此生必看之沉痛深刻而後體悟的經典醫療漫畫

以身為創作者的身分槓上了出版社、電視台與網路商店，作出各種反抗、最會衝撞體制的漫畫家佐藤秀峰，創作出的最會衝撞體制的醫生齋藤英二郎，故事中描述了各種醫療的倫理與極度衝突的醫療事件，到底醫生是什麼樣的存在？

跟各種體制抗爭的創作者

佐藤秀峰目前是我知道的所有漫畫家中，與大型產業對槓最強烈的一個，不僅早期跟出版社開始有衝突，後來更以個人的立場對上富士電視台與Amazon，最後開創自己的事業。

基本上，《住院醫生PGY》原名為《ブラックジャックによろしく》，直譯為向黑傑克打招呼，雖然故事本身跟黑傑克無關，但是算是可以看到佐藤秀峰展示出他的致敬與他的挑戰，於2002-2006年於講談社連載，卻爆出了許多他抗議編輯沒有經過同意會更改分鏡與台詞的衝突，最後他換到小學館連載第二部《新ブラックジャックによろしく》，從2007-2010年，結果這次他抗議為漫畫家繪製單行本封面拿不到稿費，因此到了完結的最後一集，佐藤秀峰非常有guts的直接空白封面，當時造成轟動，現在於Amazon上面仍然看得到這個版本。

而這次的版權轉移也是為何台灣會有兩次出版的原因，第一部由尖端出版，翻譯為《醫界風雲》，第二次則是由原動力一次出版兩部，將名字翻譯為《住院醫生PGY》。

但是其實日本的醫生體制跟台灣還是稍有不同，因此直接講PGY可能會讓讀者以為台灣的PGY也是和故事中主角的，但是醫學生畢業後於不同科別的訓練在台灣的確是算做PGY的範圍。

佐藤後來相當的不信任所謂的出版社，也相當有遠見的將做生意的頭腦動到了電子漫畫的市場上面，當時是2010年，智慧型手機還沒普及，紙本書還沒式微，他卻已經看到了十年後的市場。

然而，Amazon與佐藤秀峰的合作就漸漸產生了嫌隙，主要是兩個部分：一個是當初Amazon想要拓展日本的電子書市場而做了相當大量經費的投注，收益卻未達預期，於是要求與創作者更改契約成相當不利的內容，在佐藤秀峰的拒絕下，Amazon也做出了系統調整讓不願意的漫畫家的電子書閱讀量降低(中間細節之多就暫且不提)，於是佐藤秀峰一狀告上法庭，控訴Amazon危害創作者的利益，也因此導致了第二個衝突，也就是當時的Amazon的price match政策。

Price Match是歐美國家一個常見的行銷策略，類似亞州市場的最低價保證，拿歐洲的廉價航空舉例，如果一個航空公司說自己有Price Match政策，乘客卻可以找到同樣地點但費用更低廉的航班，有些航空公司會補差額，或是給予此次班機免費的搭乘，是很常見的促銷或是行銷手法。

這個Price Match在消費者身上的確是種福利，然而應用在創作者身上時，卻成為了Amazon擅自調整電子漫畫售價與壟斷市場的利器，轉嫁了降低收入的風險給創作者，中間業者的Amazon可以統整中間的利潤，但是回到創作者身上的確相當稀少，更不用說佐藤秀峰當時也在其他的電子平台打各種促銷方案，甚至有0元的作品(但因為跟Amazon打官司就決定不在這邊做促銷)，於是Amazon藉著Price Match政策讓佐藤秀風的作品降至0元，佐藤秀峰大怒，決心做出反抗，於是他看上了著作權法中的人格權。

本國的法律中也有寫著─著作權法第一章第三條：指因著作完成所生之著作人格權及著作財產權。

於是，雖然Amazon有財產權，但創作者擁有人格權，意即他擁有更改作品名字與內容的權利，於是他將他整套作品名字改成《ブラックジャックによろちんこ》，類似黑傑克懶叫這樣的名字，Amazon要求更改名字未果下，於是只能暫停販售這套電子書，直到2017年日本的《反壟斷法》，才算是將這件事情畫上一個句點。

相對來說，佐藤秀峰並不是一個對於專利相當保守的創作者，2012年，他便開放可以免費下載整套的《住院醫生PGY》，還允許商業行為的二次創作，相對他對於Amazon和各種出版社的強硬，他反而並不是一個對版權固守的創作者。

最終，他自己創立Manga on Web這個電子漫畫網站，繼續走他的商業道路，也的確在此上面得到了極大的商業利益。

雖然說他的作品相當大賣而讓他收入頗豐，擁有足夠的本錢與出版社對抗，但富有的漫畫家不在少數，卻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脫離已經成熟的產業舒適圈，而在很多時候需要一定的程度下配合出版社。我倒不是說配合出版社是不好的事情，但是也許有些人知道，許多創作者在與整個大型的系統的連接下是相當弱勢的，例如最有名的雷句誠和新條真由，因此先不管他在所有事情中的態度，他大膽地做出了相當前瞻的決定，給予自己開創道路，是我相當佩服的。

以病人為中心的思考

這部作品雖然是以醫生為背景，但有相對醫療本身，更探討的是醫療執行的時候，不同案件上的現實無奈還有各種立場衝突下的摩擦，主角不是什麼厲害的外科醫生，更沒有聰明的頭腦，甚至第一集還因為害怕面對工作的責任而跑去躲起來，後面也不斷地在堅持自己的意見和隨波逐流中當個牆頭草，甚至許多事件中根本沒有得到甚麼結論，但是佐藤秀峰的確仍然還是描繪出了一個常見的沒用角色，只是即使沒用，卻莫名的很想讓人站在他那邊。

主角也沒有因為抵抗了很多體制於是得到好處，他反而是在後面常常也後悔或是質疑著自己，我更覺得他像一個人，活生生的人。

醫療中為何有這麼多衝突，最主要的原因是，所謂醫療的中心是病人，而非任何醫療人員，因此站在醫療人員的立場和站在病人的立場往往會有很多摩擦，更不用說病人背後的家庭、社會問題，這些都在這部作品中有非常多的呈現。

我真的不會忘記在NICU事件中，那對痛苦的夫妻，還有主角和主治醫生面臨的掙扎，佐藤秀峰在這段故事中畫出的立場衝突可以說是所有的事件中最極端的一個，選擇不要手術救治嬰兒的父親和一直不斷去爭取父親同意的主治醫生的對話，直到多年後我再次重看，都像是重捶一樣直擊我的心房，我真的不得不稱讚作者的畫技，將那種心情表現得相當透徹。

我用百分之一百二的信心擔保，沒有人會在這個事件中找出任何人的錯誤，但也因此，這個事件才充滿了痛苦，即使想手術的是主角跟主治醫生，但是不會有人看完之後覺得父親的愛比他們還少，每個人都用自己覺得好的方式在對待孩子，我看這段的時候眼淚真的就跟噴的一樣，醫療最痛苦的，是往往沒有人有對錯，卻仍然要承受折磨。

然而，即使是莫名樂觀的結局，就算我自己真心也不覺得現實會這麼簡單，但是這個事件的結尾，我仍然是惦記至今，就像是《神的病歷簿》一樣，他不會告訴你一個評語，但他會告訴你，我們會一直惦記著，也許一直不斷的思考才是我們最後的答案。

佐藤秀風的畫風雖然寫實，偏向於素描的感覺，但是他的留白相當多，甚至對白都不多，卻一字一句可以搭配劇情打入讀者的心中，我真的是無法自拔，非常喜愛這部作品。

小兒科時的主治醫生對於小兒科的心情，也是讓人充滿無奈，雖然這段很短，但是我也對他對主角講的話印象深刻：

我真的相當推薦大家都是看看這幾個故事，也是為什麼這個作者總是畫出了相當衝突的男主角，他自己就是衝撞體制的人。隨著主角經歷不同的事件，他不斷的反思醫生在不同的位置上到底該做什麼，怎麼樣是一個醫生，我們看著主角，也會不斷地思索著這些事情。

這部作品雖然在日本被醫療界詬病，卻仍然榮登了日本的醫生最喜歡的前三名醫療漫畫，我覺得多少也是理所當然，每一個醫療人員多少都會從這部故事中看到了自己的縮影，看到了自己在走著這條路的時候有多少迷惘又會有多少堅定，以病人為中心，卻是去真真實實看到自己的這條道路。

人、家庭與社會

醫療故事中，最無奈的是病人與家庭還有社會中間的複雜關係與心境，在癌症還有精神科的故事中，就有非常深刻的闡述。

癌症科提到了醫生對於癌症的看法，進而影響到了治療的方針，我特別喜愛其中那段在思考生死的對話，

死亡就等於是敗北嗎？如果說存活是勝利，而死亡就是敗北，那麼人類，就是一種永遠無法獲得勝利的生物。

我永遠無法完整的描述我人生第一次看到這段劇情的心情，這也是後來我會去思考安寧療護的原因，也是我認真地思考生死的原因，我們終有一死，人生總是會走到盡頭，那麼到底什麼是我們該堅持的？什麼又是我們該放棄的？

安寧的課題雖然被現在化為簡單的是否要簽署DNR而已，然而其實最困難的是面對家人與人生的遺憾，每個人的人生都獨一無二，中間牽涉的感情與人，都是複雜且多面向的，也才所以，生死的課題永遠都不會過時，直到現在，人類仍在思考，而這段故事就是非常深刻地直指核心，也指出了醫生的身分去看待癌症的偏差。

在趙可式教授推廣的安寧條例已經上路多年的現在，又有了病人自主法上路，現在醫療決策的可能性都盡可能的可以去讓病人在面對生死的時候減少更多的遺憾，即使實際上仍然有太多不是法條可以定義的無奈，仍然是一個非常進步的象徵，我是真心的感謝背後推動的許多人。

結語

其實我真的沒有打算這篇文章講這麼多，卻不知不覺地打到這裡，但是真心的喜愛這篇故事，第二部的故事更某種程度上主軸放在什麼是一個醫生上面，也正式的畫下了結局，有興趣的人可以去閱讀。

醫療月也差不多快要告一個段落，下個月又會有什麼作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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