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動物溝通,很多人的第一個反應,除了「真的假的」以外,大概就是:「那XXX可以溝通嗎?」那個XXX,除了蟑螂螞蟻蜘蛛老鼠以外,還有很多很多。
我自己也有過很多特殊的溝通經驗。除了常見的寵物(貓狗鳥鼠兔)以外,特殊寵物,比方蛇、蜥、蛙、貂、龜,還有昆蟲、馬、象...等,都有過溝通經驗。
但連我自己都覺得特別的,大概就是那些跟水族生物的互動經驗吧。
跟很多人預期的不一樣的是,在溝通之前,其實是知道得越少越好。除了動物本身的名字以外,其他細節,好比健康狀況、平常的飲食習慣等等,都不太需要事先說明。因為每一項,都可能形成不必要的預設。所以我特別喜歡練習特殊寵物溝通。因為完全不了解,所以根本無從猜起。除了溝通能力立馬見真章以外,那種完全沒辦法預設,只能聽一句信一句的感覺,才讓我真正有『和動物說話』的感覺。否則,跟一些長期與人類相處、或者已經非常嫻熟人類生活的寵物們說話,講久了,也跟和人說話沒兩樣。一邊少了他們原有的味道,一邊也只是重複人的視野,無從拓展起。
所以那天和海葵的對話,真的將我對溝通的認識,帶進另一個不同的層次。
和海葵對話,跟和貓狗對話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大約是因為長期與人相處習慣與人互動,很多貓狗的說話語氣、以及反應,都變得跟人越來越像。聲音也會帶有明確的質地,富含情感與人性。但海葵的聲音,是極為中性的。乾淨,清晰。你無法從中聽見任何偏向男性或女性的特質。但聲音中的篤定,又像是愛心貓咪事件一樣。仿佛一位讓人極為信賴的智者與你分享他的過往曾經。海葵說出的每個字句,給出的每個畫面,都讓我無有疑惑地信賴著。即便在事件過後的這第八年,回想起來,我還是深信不疑。我確定那是另一場無可撼動的神聖經驗。
海葵的變化很大。溝通一開始海葵便說,祂已經不是我手上的那張照片呈現出來的豔麗模樣。即便水質依然新鮮穩定,缸內的其他生物依然活潑如常。唯獨只有那一朵海葵,時而蒼白無力,時而縮得又小又乾硬。
海葵告訴我,因為祂活在一個特殊的人身邊。照顧祂的人除了身繫大海,也每天都保護著海洋,心心念念著缸裡的每一個生物。因此,海葵並未與海裡的其他同伴們斷了聯繫。每個生命族群都有自己的聯繫網絡。海葵站在缸裡,就像個使者一樣。將缸外的情境回傳海裡,將海裡的情境通過自身展演出來。而祂時不時的體態變化,都與那陣子的海洋危機連動著。
2014-2015年,台灣的新聞,出現許多大型海洋生物擱淺,以及屍體被海水沖刷上岸的消息。每一則解剖報告,都與胃袋中的大量垃圾有關。不只台灣,不只海洋生物。印度也傳出有牛隻誤食塑膠垃圾致死、海龜鼻孔內塞有塑膠吸管等等新聞。
在溝通的過程中,海葵也領我經驗了過往海洋的燦爛美麗、以及現今讓人窒息的黑暗。『為什麼只有你們人能活下去?』這一個不帶重量的提問,讓我雙面漲紅,張口許久吐不出任何話語。
海葵事件於我最大的影響,大概是對人的看法。在接觸溝通以後沒有多久,我和我身邊的同學、朋友們,都曾經進入一個『人類到底在幹嘛』的疑惑。在那段時間裡,對人類這個族群的批判與評斷,飆到最高點。
這樣的轉變乍聽很奇怪,但其實其來有自。一旦一個人學會『真的』站在另一個族群的立場重新檢視人與動物的關係,那就回不去了。那就像踏進自然的獸,會對於馴養關係感到困頓與困惑。
我曾經也極為憤怒。特別是對於各種形式的虐待,恨不得立馬,當下,由法律予以強力的制裁。但在這段期間,手邊每週都在反覆經驗的寵物溝通,又一再提醒著我,還是有很多人是真心善待動物的。也許方法、觀念,都沒有經過反思(而沒有經過反思,盲目重複歷史這行為本身就是危險的),但本心不壞。在溝通過程中的各種關心,以及溝通過程後的各種轉變,都提醒我善的存在。更別提那段期間,一路上總有諸位貓狗提醒著我,越是重要的話,越該好好說,慢慢說,溫柔地說,用對方願意接受的話說,才能講進人心。那我心裡那滾燙的憤怒,該怎麼辦呢?
後來我明白了。隨著學著以中性的角度看待情緒,我慢慢了解如何善用各種情緒的能量。憤怒本身是極為強大的動能。與其將之用在情緒性的破壞上,倒不如將它轉為行動力。將憤怒化作行動的力量,斬除心裡各種推諉的懶怠。
如此一來,我便能在每次的疲乏過後,迅速站起,再次溝通。也正因為不願意成為自己厭惡的那種對象,便隨著一波波的動能,反覆檢視自我。竟也在這過程,發現許多原先沒見著的盲點。才明白,原來境隨心轉,心也隨著境轉。除了能透過身邊的日常生活檢視自己內在的磕絆以外,我也通過學著主動調配空間、事件、生活,自我引導,自我學習,讓內在的眾多傷痕逐漸癒合。
而這一路,走成了旅行溝通中最重要的風景。
溝通本身便是潛意識的工作。說得再更精確一點,是意識與潛意識的合作。若說寵物溝通關心的是各種日常,較著重意識的交流;那動物溝通帶來的,是更核心、更關於生命本身的,潛意識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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