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評：Bob Dylan / Tempest

演唱人：Bob Dylan 專輯名稱：Tempest 評價：★★★★★

中國小說家莫言曾經形容他老家高密東北鄉人「食物粗糙，大便量多纖維豐富，味道與乾燥的青草相彷彿」，「鄉人大便時一般都能體驗到磨礪粘膜的幸福感......當年，我們大便後都感到生活美好，宛若鮮花盛開。」反覆聽著Bob Dylan新專輯《Tempest》，一直想起這段文字。這些音樂，就是傳說中老輩人吃的那種粗糧。我們習慣了精製食物和化學香料的胃腸，已經很少需要積極調動整個消化系統來應付這種糧食：它不易咀嚼，難以下嚥，囫圇下肚會讓你胃痛、便秘。然而這才是「糧食」的本意：從地裡長出來的，由天地生養的，以勞動換取的果實。它讓你強壯、讓你腦筋清醒、提供你生活與勞動的熱量。

《Tempest》整張專輯的樂風，儘管不脫美國民間歌謠流傳了百餘年的那些古老形式，然而七十一歲的Bob Dylan益發老辣、刁鑽、深沈，這幾個樂手跟他每年巡演至少一百場，磨了許多年，直到每粒音符都聲氣相通，鋒芒盡藏，只賸一股徐徐煨出來的老火味。那些貌似簡潔的形式，反而讓這些歌愈聽愈像一則則解不完的謎，謎面是寥寥的密語，謎底深不可測。

Dylan玩的不管是搖滾、藍調、鄉村、抑或老式抒情曲，骨子裡仍是民謠：一個行走江湖的流浪歌手順口唱出來的故事。民謠是一條無始無終的長河，Dylan曾在上游捧水而飲，如今它回頭向那無數的先行者致意。整張《Tempest》埋藏無數樂史、文化史的掌故，可以讓考證家忙上許多年。愛欲、暴力、仇恨、死亡、傷逝，都是timeless的主題，Dylan讓這些歌從形式到內容，都像是可以來自任何時空。

《Tempest》是極耐咀嚼的糧食，我們拉稀的胃腸都需要這樣一場整頓。

推薦歌曲：Scarlet Town、Narrow Way、Tempest、Roll On John

（寫給《GIGS》雜誌十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