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曾有朋友問起,每年春節不能缺少的年菜是什麼?我的答案是烏魚子和蘿蔔糕;不知怎麼的,想起2020年底停辦演唱會的陳昇,好像漸漸變成了一道長年菜;年尾例行的演唱會是他吆喝掌廚的澎湃尾牙,更是跨年不可缺少的存在。
重新翻出他談旅行寫作的專訪,好希望2021,我們依然有陳昇的跨年演唱會,也都能自由的去遠方。
口述=陳昇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作家,老是做音樂也挺煩的,這些年去新疆、青海、大理洱海……旅行和騎單車,手上拍了些東西,老是說:「你看看這個,你看看那個」,不如就寫出來。一首歌的空間只有五、六分鐘,兩、三百字的歌詞講不完,有時還附帶些照片希望你更理解一些,都到這程度了,不然我乾脆寫給你看。
像公路電影的感覺,小說書寫的語法是無厘頭式,沒有界定開始與結束,也沒有特定的企圖。朋友問我書裡面那個誰後來怎麼樣,這不是有結論的小說,就像旅行時,恍神時突然恍神,專注時專注。總是大喇喇的開始,莫名其妙的結束,每一次的寫作和旅程一樣,是未完、待續,就像演唱會唱到何時結束我也不知,都是當下的分享。
但演出是Get high,寫作是內省,是精密的推敲,縱列型思考,所以唱歌時喝酒,寫作時喝茶,保持清醒。
我傷到腦後,變成左撇子,寫歌詞還可以,寫稿就不行了。很多志願軍願意來幫忙打字,但寫作終究還是要回歸於個人專注的狀態,最後求助於平版電腦。總算寫順了,我通常在早上10點到12點間寫一點,和老婆吃過中飯後去游泳,之後進辦公室,當天沒有演出就再寫個兩、三百個字,如果一天能坐定下來,都能寫個上千字。半年下來算算有兩萬字可以交代了,一篇大約3000字說完一個故事,挑挑照片,就交給編輯。
我挑了一些與文章有些情愫的音樂,有發表過的,也有沒發表的,再把編輯們叫到錄音室,選定後,最後一本書加CD,結結實實丟在書架上感覺還挺好的。
但寫小說太苦了,做音樂是吉他、貝斯、鼓加一群人一起敲敲打打,寫作卻是一個個字的肝腸寸斷,冷不妨想到故人又掉進了愁緒,寫到高興笑兩下又沒人陪。
看完最好不要來罵我,也不要太認真。我最怕人家太認真,我沒有拿得出手的學經歷,都是自己瞎掰,推敲出來的。就像我寫進歌詞裡的全都是懷疑,都是沒有問號的問句,連Bob Dylan都說了:「The answer is blowin in the wind 」答案都在風中;一看見歌迷含情脈脈的眼神,我就想逃,我這裡沒有答案。
別叫我陳老師,我不當評審、不走星光、不領獎也不頒獎,三不一沒有,因為我坐不住,覺得自己還是球員,只要有一支麥克風,沒有不能唱的舞臺。
「你的聲線還可以再加強,某個高音再高個三度……」這樣的話我說不出來,幹嘛呢?唱歌是快樂的事吧。
為何我的歌裡常常寫著遠方?旅行是重要的。我們不是活在《未央歌》、《滾滾遼河》、《巨流河》的時代裡,鹿橋、齊邦媛老師,還需要旅行嗎?他們都是被時代催逼著走的人。
我覺得創作是一種心境落差之間微妙感覺與情愫的具體化,沒有大時代來逼自己時,就用旅行產生心境上的變化,在臺北什麼都熟悉了,也沒什麼七情六欲。但一上飛機,就聞到空廚的味道,看空姐忙進忙出的,聽引擎的聲音,來到一個新地方。
去日本旅行時,發現當地烏鴉都「嘎嘎嘎」地叫得很大聲。上周去宜蘭騎車,沿著安農溪騎上去,突然聽到類似的叫聲,河岸整治得非常漂亮,十幾公里的房子都是日式建築,騎著騎著,一種乾淨明亮的氛圍,我的吉他手突然喊:「我戀愛了……」
製造這種心境上的落差,將貢獻給音樂與和絃。我想好了下一張專輯去函館錄音,住在公寓式酒店,把腳踏車直接打包上飛機,大家從機場一路騎過去,沿途會經過小築地市場、外國人公墓,有高緯度的陽光。
北緯25度以上的光線,會讓人產生創作欲望,所以我喜歡往北走,有一天,我想去北韓看看。
資深音樂人,彰化人,歌迷暱稱為昇哥,平常以單車代步,從小想當畫家,出道前當了五年的唱片助理,對於音樂、文字、攝影,都有獨特想法,1994年開始連續26年舉辦跨年演唱會,黃子佼稱為台灣的桑田佳祐。2021因開刀停辦,目前已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