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15|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何时返自然

    尊敬的胡先生:
    旅行順利嗎?
    我上周跟同事聚餐時閒聊,說到打算明年出國旅行,他們都有點小驚異。他們模糊朦朧的眼神裡透出來一些疑問:你好好地去旅行幹嘛?去旅行還非得出國幹嘛?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不理解我(或者說是質疑我的計畫),畢竟在我們這個小地方,出國旅行算是個挺遙遠的事。大家不像大城市裡的夜貓子一樣晝夜顛倒,從來都是早晨起床、晚上睡覺、一天三餐、上班下班,生活規律得就像是長得超級整齊的牙齒,塞進任何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會覺得不自在。所以大家生活簡單樸素,人心簡單樸素,從不顛倒黑白。所以大家覺得我要出國一趟,而且大老遠的出去就只是為了玩玩,成本太高,收益率太低,屬於消費不經濟的範疇;況且我身在樊籠裡,出國程式繁冗複雜,需要步步把關、層層篩選,生怕我逃出去跟我莫須有的婉兒·唐表妹私奔了——這麼看來,我的這個打算,無聊得就像是拿了牙籤往自己帶著牙套的牙縫兒裡塞。
    我起初也是這麼想的。可自打無意中見到你的那些旅行中的照片,心裡的某顆種子就萌動了。
    那天聚餐,我趁著酒勁兒給同事們算了一筆賬:像我們這樣每天上班下班,機械地熬到六十歲退休,終於閒暇無事了,才開始用六十歲老人殘剩的精力領略這個多樣的世界,在油枯燈盡之前,到底能給自己的心裡積澱下多少東西?相反,如果從年輕就不斷地抽時間去認識這個世界,把那麼多的不同裝進自己的大腦和心裡,任它們發酵幾十年,退休後開啟這壇酒,酒香幾許,自然不言而喻。
    同事們說,我這筆賬算得太理想化,完全不符合我們財務工作者的職業素養。
    我說,還有比這更理想化的呢,那就是完全辭職,去做職業旅行家。沒有了朝九晚五的工作,每天走在路上,照樣也能活下來,走到六十歲,落葉還鄉,把大半生的經歷見聞落成文字,換成酒錢。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人生更加天然無害,更加返璞歸真,更加天人合一。
    同事們看看我,說我今天狀態不好,兩杯白酒下肚就高了,何須等到六十歲賣字換酒?眼前就有。
    其實我沒喝高,我清醒著呢。我清醒地看到眼前這酒是應酬牌的,一點酒香都沒有。
    看了你在旅途中的照片,我越來越意識到現代人的某種病態。人,本是從自然中來的,身上帶了泥土的味道、體內藏著海水的元素,卻在步入文明社會的過程中,逐漸把自己關進了籠子。霧霾遮天蔽日,水泥畫地為牢,越是在發達的大城市,這種病態就越明顯。不知花香,不聞鳥鳴。可這還僅僅是有形的樊籠,案牘之外的無形枷鎖才更加教人窒息。
    所以,我從你那些美好的照片中,看到了山,看到了水,看到了鳥,看到了詩。它們讓我感動。所以,我從你那些美好的照片中,看到了那些處於原始生活狀態的人們,他們的眼中閃著光亮,透著真誠,他們的神靈是自己的心,而絕非淩駕在人性之上的某種東西,所以他們安詳。
    為了尋找這種安詳,我決定趁著年輕出去旅行。我自認為是個自由的人,可我不得不在規則的夾縫裡戴著枷鎖工作;文字是我最得意的助手,可現在連它們也要受到控制、失掉自由。有一個階段,我嘗試寫出自己內心最真實、最裸露的思想,但每每下筆不足百字,便總會失掉這種真誠,百字過後便是一張面具,虛偽可憎。我撕掉它,重新寫,便又在不經意間織就了一張面具。我害怕了,我連自己都要騙,而且,我騙得這麼渾然天成!——那,我還是我嗎?
    在我還沒有完全被案牘壓垮之前,在我的文字還沒有完全被玷污之前,在我還沒有完全變成另一個我之前,我必須要走出去,用旅行的方式,在廣袤的自然中,找到最真實的自己。
    到那時,我即便赤裸地走在路上,迎面看到戴著面具的自己走來,也斷然不會羞澀赧然、面紅耳赤。
    見信安,旅途見!
    Ding
    10/15/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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