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校尉,有話慢慢說。」說話的是李崇嘉。
「崇嘉,你這是讓他說,還是不讓他說?」李朝威又喝了一口茶,之後對李應道:「李校尉,即便有人囑咐你不當說,朕在這裡赦你無罪便是。你知道些什麼便說出來,不得隱瞞。」
「是。」皇帝這番話像是給李應壯了膽,他蒼白的臉色浮上一絲血氣,娓娓道出這夜巡的緣由,竟一反先前的緊張,不見半點結巴。
「這火一連燒了兩個月,每天晚上起火的地方,都有弟兄聽見烏鴉叫,卻沒人見到烏鴉,弟兄們原本就認為這火燒得古怪……」說到這裡,李應瞥了那京兆尹沈名宣一眼,之後續道:「半個月前,有三位京衙的巡捕大哥到了火神廟後街,當晚那裡一點火星子都沒有,但是……也不知是什麼緣故,這三位巡捕大哥一個被火燒死在街上,一個被火煙嗆傷,昏迷不醒,還有一個曲三,他……」
李應說到此處,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那天晚上,曲三一邊大叫著『有火!有鬼!』一邊往大街跑,被北十七鋪的弟兄攔了下來。之後曲三像是得了失心瘋,問他什麼,他不是說『有火』,就是說『有鬼』。弟兄們後來知道了這三位巡捕大哥的事,個個怕得不得了,但是老頭子說……呃,趙都尉,趙都尉說他去問過了,京衙不肯再撥派人手,所以吩咐下來,要我們自行組織夜巡。這是為了自保,決無專擅之意!請聖上明察!」
李應說到此處,清思殿重又沉寂下來,誰也不敢開口說話。
最後李朝威緩緩地轉頭看向上官勝,問道:「上官校尉,你怎麼說?」
「李校尉心繫弟兄安危,這話說得有些過了,但大致不錯。」上官勝答道:「趙都尉之前多次與我們商議此事,有些弟兄認為這些火災是江湖異人所為,不過他們放火的地方相當分散,有官宅、有民房,也有商家,看不出什麼關聯,張都統和京衙那兒似乎也沒盤查出什麼線索。為了此事,紅鋪上下人心浮動,甚至有弟兄自行求去,趙都尉這才提了夜巡的辦法來。」
上官勝隻字未提鬧鬼之事,卻坐實了這項傳聞。
「父皇,」李崇嘉道:「這等怪力亂神之事,未可盡信……」
「沈名宣,」李朝威沒理會自己的兒子,轉頭問沈名宣道:「那曲三總是你京衙的巡捕,不是他紅鋪的人了。此事當真?」
這話一問,沈名宣臉色鐵青,一旁的張武寧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稟聖上,」沈名宣奏道:「半個月前確有巡捕在夜巡中遇害,但死因尚待查明,目前惟一的人證曲三神智不清,無法問話。已死的那名巡捕是否當真是在街上被火燒死的,仵作也無法確定。」
李朝威眉頭一挑。「無法確定?」
「這名巡捕身上確有嚴重的火傷,但他遇害之處,卻並無火燒痕跡。」沈名宣道:「仵作曾到現場細勘,若他當真是在那裡被火燒死的,地上絕不可能沒有火燒的痕跡才是。」
李朝威再次看向上官勝。
「啟稟聖上,首先發現京衙巡捕遇害的人,是北十七鋪的弟兄。據北十七鋪校尉于霆所說,當時火神廟後街有一具焦屍,還有一位巡捕大哥重傷昏迷,但口鼻留有許多火煙痕跡,像是讓火場的濃煙嗆傷,但街上確實沒有火燒痕跡。」上官勝奏道:「據仵作推測,這三位巡捕大哥應是在什麼地方遇上了大火,之後被人搬移到火神廟後街去的。」
「人給燒死了,但是地上沒有火燒痕跡麼……」李朝威緩緩閉上眼睛,手上杯蓋「喀─喀─喀──」地磨著杯口,一圈又一圈。
如此大約半盞茶的功夫,他開口喚了一聲:「崇嘉。」
「兒臣在。」
「這事你怎麼說?」
「父皇,火災與京衙巡捕遇害之事,疑點甚多,目前的線索駁雜紛亂,亟待梳理。」李崇嘉道:「京衙與紫微軍平日事務繁忙,且職司不同,難以統合。兒臣以為,應命人專職調查此事,令京衙與紫微軍兩造配合查案。」
「嗯。」李朝威的手在桌上敲了敲,之後又問:「你以為誰人堪當此任?」
李崇嘉略一沉思,奏道:「兒臣在此保薦禁衛營統領曹伯舒擔此重任。」
禁衛營直屬皇帝管轄,負責宮城治安,設有統領十數人,曹伯舒便是其中之一。
「曹伯舒……這是曹敬堯的兒子吧?」李朝威緩緩地喝了一口茶。「也好,既然這京衙和紫微軍都不頂用,這火災的事就讓他去查一查罷。」
「是。」李崇嘉躬身領命。「兒臣之後便去傳您口諭。」
「嗯。」李朝威轉過頭去,目光如電,掃了沈名宣和張武寧兩個一眼。「京衙和紫微軍兩造要好好配合調查這件案子,要是曹伯舒查不出來,你們兩個一同治罪。」
「聖上聖明。」沈名宣和張武寧異口同聲地應了下來。
「崇嘉,這曹伯舒既是你保薦的,你也是責無旁貸。」
「兒臣明白。」
「嗯。」李朝威將杯子交到陳三福手裡,又道:「盧仁泰這老兒不管用了,讓他回老家休養去吧。崇嘉,你回頭去傳朕口諭,讓孫正晟想想,該找誰來補這個缺。」
「是。」李崇嘉再次躬身答應,臉上神色平靜異常,幾乎可說是沒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