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話 Inconceivable Chaos
青春,好比雪山上的溶雪,當春季暖流降臨,以純淨無遐之體態,由山上奔流而下,展開人生尋覓的精彩旅程,為拓闊眼界,流經川河、湖泊、森林、石谷,直至江河的盡頭,大海。青春的脈搏持澎湃的活力,沿路感染著旅途上相遇的每一個人,縱使不盡人意,也要無悔青春。
Wink少的青春一眨消逝,卻活出受人艷羨的火花。王小妹的青春,由絢麗的朝陽,瞬間化成無邊的黑夜,她宛如變成了孤堡裡的囚犯,一直守候著被釋放的黎明降臨,但一晃眼八年多過去,陸志偉如電影中的男主角,沉墜進北極的冰洋深海之中,消失在現實的大氣,僅能在心湖裡出現。
一雙初戀情人的結局,在Wink少突如其來的綴學後,黯然落幕,直至今天,Wink少尚欠王小妹一個離去的答案,一個分手的交代。雖然撫平不了傷痛,卻是令王小妹走出單思孤戀的唯一方法。自Wink少不辭而別後,如人間蒸發般消失,在校園內的王小妹,除了要承受被同學們嘲諷、言語欺凌及老師的責備外,還要抵受被陸志偉欺騙、出賣及冷待的痛苦,一股赤誠真摰的愛意,一夜間被折磨得體無完膚,小荳芽不但沒有開花,還長出無數尖刺,狠狠的要令她痛不慾生。
時間只會令傷口結痂,誰會想到,王小妹早已經放棄守侯的黎明,在最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病房的榻床下,如無法預兆的魔法般呈現。當年恨心離棄她的初戀情人,就如夢境般跪在眼前,因兩人對望的距離呼吸可聞,對方被封存在腦神經的氣息,如破閘般沖入腦中,儘管黑暗中光線已照射不及,只需憑感覺,已確知是對方無疑。
王小妹終於重遇陸志偉,然而遇上的,是剛誕生的複製版陸志偉。
中學時期,陸志偉在校內的惡作劇,如澳門杏仁餅般遠近馳名,大有獨領風騷,自立門戶之能。同學、校工、老師及家長均是被惡整的對像,無一幸免,連街口罵人不賠湯藥的肥大叔也難逃小魔掌,其創意天天新款,日日新鮮,陸志偉追求的快樂,盡建立於其他人的憎惡之上。學校裡,卻有一個人永遠沒有被他的頑皮光顧,便是負責話劇團的語文老師,Miss Chan。
儘管如何新鮮大膽的惡作劇,也不會想到突然失蹤,然後相隔多年後,如鬼魅般出現在病院的床底下,王小妹一聲不響,劇震一下,頭皮嗡嗡發麻,逢的一聲摔回床上,床架劇烈震動,發出了一陣吱呀聲。她迅速的帶上被子蓋過頭頂,身軀曲如蝦米,埋在溫軟的床舖窩裡,強忍著傷口的痛楚,口唇顫動起來。
"是造夢,是夢境,是夢中的幻象! 陸志偉怎可能藏匿在床底之下,攪什麼飛機? 開什麼玩笑? 拍電影嗎? 還是.....撞鬼了.....!" 無數念頭如流星般掠過,沒有一顆是真實的,她只能說服自己,肯定是在夢中,對,是朝夕思念的幻象。她剛才熟睡前還在聽鐵達尼的配樂,光與影盡是戲中的幻象。
祇是,半夜三更床底下鑽出了一個人來,驚慄指數絕對是爆燈的。最駭人是下床又不是,待在床上又不是。
剛才的運動牽動了肩胛的傷口, 陣痛難當,"不對啊,夢境怎可能會痛的。" 心跳不禁急速起來,在被窩裡呼吸漸感不暢煩悶,手心緊張得滴出汗來。
"妳的耳機掉到地上,我剛才只想....." 陸志偉的好事被撞破,如小孩子般囁嚅地道,並倚靠拐杖站直了身子,把門外僅餘的光源擋住了,他能看見自己的影子投到顫抖中的被丘去。
傳入王小妹耳鼓中的,不是久違了的陸志偉聲線,還會是誰? 最要命的是聲線完全沒有被歲月所纂改,還保留著校園內少年陸志偉青瀝的音質,這一把該死的聲音,斷了魂也不會忘記。
王小妹被嚇壞得在被窩內顫抖,腦海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 "回魂之夜? 陸志偉是否剛剛去世了?"
陸志偉擦一擦面上的塵埃,看見隆起的被子在蠕動,不明白眼前的女子在怕什麼? 剛才鐵達尼的音樂還盤旋耳際,王小妹的稚容閃現腦海,雖然眼前的女子大被蒙頭,此刻卻被一種親暱的感覺像暖流般侵滲入體,如沐春風,渾身舒泰,感覺怪異之極,比起和祖兒相處的感覺,更多了一種無形的引力,像面對著吃了多年的糖果零食,難以抗拒,不能言喻。
陸志偉打破了沉默,他不懂得試探,直截了當,低輕聲問道: "我.....好像認識妳,妳是王小妹嗎?" 自從白金號醒來,這一個名字,已是第二次衝口而出,在他被複製的記憶裡,這名字佔了極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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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意外發生在中午,時間轉回下午時份。
Wink少携著手提行李箱子,登上了雄爺為他安排的偷渡漁船。Wink少早已吩咐不用前呼後擁的安排,必須保持低調。Wink少在黑沙灣抵岸後,一輛七人車接他前往澳門市區一幢改建的全新酒店,Wink少二話不說,直奔三樓的"高樂廳",身廣體胖的雄爺早已恭候大駕。
"高樂廳"是小型的非公開貴賓廳,只接待認識的高額睹客,Wink少確認了電子帳戶過數後,在等待3000千萬換碼時,和雄爺在沙發閒聊。雄爺遞上一杯2000年份的Latour紅酒,一本正經的道: "什麼風把Wink少吹來?"
Wink少接過紅酒,正容道: "雄爺,實不相瞞,一切也是為了生意,如果新聞上看見了我入醫院的消息,請不用大驚小怪!" 叮..和雄爺一飲而盡。雄爺心中有數,不便多問,儘管如墜迷霧,奈何金融的世界,他所知有限。
Wink少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的,為釋雄爺疑竇,續道: "老板吩咐的事情,我們把它辦妥便是,明天早上我主持的基金會大跌,午市後回升,雄爺可買多少,但緊記升兩成便要走貨!" 他輕拍雄爺的大腳,笑道: "我玩兩手便要去辦正事,這次麻煩雄爺了!" 兩人交換了一個會心的微笑,互握了一下。雄爺是Wink少同學的叔父,公務上尚算可靠可信。
十五分鐘過後,Wink少在賭枱貢獻了三百多萬,面不改容,道別而去。他換了一身黑色便服外套,載上CAP帽,找了附近的一間茶餐廳坐下來。他看一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五時半,開啟了四個多月來,沒有上線的工作電話。預期中的頻繁震動,是無數的電郵、留言及訊息,他閃電般掃視約千多條通訊,跳至今天的留言,大呼救命。
陸媽子: "偉仔, 差人打電話給媽子說你入了醫院,什麼一回事?"
金融日報: "陸先生,請回覆!" 然後是十多家報章的追殺訊息。
國家銀行: "陸先生,有空請聯絡本銀行!" 其他與基金有合作關係的十多家股票公司盡在其後。
肥仔福少: "Wink少,新聞朋友說收到風聲,說你遇到車禍重傷昏迷不醒,下午基金大跌價,真的假的?" 酒肉朋友中便算他最關心自己,但也可能是因為持有Wink少旗下基金的關係。
記不起樣子的女模也傳來了十多個關切的訊息,而印象較深的Weekly Partner, Friday也傳來了問候: "Wink少沒事嗎? 我現在澳門,你沒事吧?" 後加了一個關心的Emoji。
總公司秘書: "Wink老板,金管局需要一小時內發備忘錄給他們,解釋情況。"
總公司投資部: "Wink少,美國華爾街來電,基金價開始下跌,需要馬上動用資金平倉,穩定市場價格!"
還有保險公司的、什麼會長的、會藉專員等等,閒時也不來一個電話,此刻蜂擁而至。
但不管手機上的訊息如何混亂,他馬上撥的電話號碼,是給祖兒。半小時後,兩人在橫琴的私家醫院外的侯車處會合。
"你怎麼入境的?" 祖兒投以奇怪的目光。Wink少苦笑道: "除了偷渡還有別的辦法嗎? 小陸呢?"
祖兒此刻也不想知道他如何偷渡,憂心忡忡的道: "小陸還是昏迷不醒,醫生在為他施手術,左脛骨碎裂了,需要開刀取出碎片。"
Wink少聞言曉得傷勢沒有大礙,凝望著她帶點紅腫的雙眼,安慰道: "那也沒什麼,不用太擔心,博士那邊我已通知發生了意外,小陸的脈衝訊息暫時傳遞不了,放心吧,有我在這裡沒事的,看妳也累壞了!" 此刻不打蛇隨棍,大表關懷之色,更待何時。
祖兒看見Wink少的出現,顯然也安心了不少,道: "你媽媽守候在急診室,如你所料,是警員通知她來的!" 遲緩了一下,續道: "好像一些記者也到場了!"
Wink少早已預料報館不會放過他的,道: "先不管他們,妳和陸媽子有交談嗎?" Wink少自小便這樣稱呼媽媽。
祖兒心有餘悸地道: "怎會沒有,我是現場見證人。她還來問我有關意外經過呢,我這個假媽媽心慌死了。"
"妳怎樣跟她說,一字不漏的說給我聽。"
祖兒整理了一下思緒,侃侃而道: "約一小時前我完成了落口供,警員便載我來醫院看小陸。我當然第一時間來到急症窒,在手術室外便碰見了你媽媽已經守候在門外了。" Wink少點頭回應,兩人站在醫院大門外的上落客區旁,下午時份人來人往,沒人留意他們在對話。
"她打量了我一會,問我是何人,我便訛稱是小陸的同事,並把意外發生的情況跟她說了一遍,我說時也....哭了起來,她還倒過來安慰我呢!" 祖兒把她的敘述原汁原味的重複了一次。
Wink少聽罷不知是喜是憂,喜的竟然是陸媽子見著了祖兒,猜到陸媽子必定誤會了祖兒是他的女朋友,還擔心得哭起來,心中泛起莫名其妙的快意,暗笑自己自作多情。憂的當然是小陸的身份是否暴光,遂問道: "有人懷疑小陸的身份嗎?"
祖兒輕擺香項,道: "直至現在他都是昏迷不醒,沒機會接觸任何人。"
Wink少吁出一口氣,隨口問道: "大熊貓載紅美呢? 有沒有跟來了?" 心中正抱著多此一問的心態,如果小陸真的是他這個陸志偉,載紅美定必然開香檳慶祝,兩人自少時已是"勢不兩立",她心中必定抱著罪有應得的心態。
祖兒定一定了神,眼神回覆了精銳的神采,直視Wink少一會,凝神道: "你知道誰撞倒了小陸嗎?" Wink少聳一聳肩,茫然不知地道: "怎麼知道? 有關係嗎?"
祖兒"語重心長",一字一字清晰的道: "是你的舊情人王小妹。"
Wink少目瞪口呆,瞬間如蠟像般定了型,想了半天,喃喃地道: "不是吧,那有這麼巧合的!" 猛然醒起: "難道,不好....那大熊貓不就..." 他如遇上了晴天霹靂般,神色大變。
祖兒腦筋還沒轉過來,問道: "什麼不好?"
一說曹操,曹操的聲音在兩人後方響起: "老公,泊好車後趕來急症室,我先行一步去看May May!" "砰"車門給重重關上。
Wink少與祖兒不自然的對望了一眼,完全掌握了"作賊心虛"是什麼一回事,同時間想起了"陸媽子"也在急症室外守候,如被她看見了兩個陸志偉媽媽,後果絕對是災難性的發展。 祖兒眼神告急,已知道事態嚴重,Wink少背向車道,在祖兒耳邊道: "不要給載紅美看見我!" 話音剛下,後方五六十步處已聽見了載紅美的呼喚 :"那邊的是陸志偉媽媽嗎?" 不幸地,遠遠已把祖兒認了出來了。
第十三話完
預告: 第十四話 May & W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