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恆顏(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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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的周思惟常有荒謬的幻想,彷彿他的戀愛已經存續超過好幾年,成功和李妍萱在一起這件事本身就過度魔幻,遑論他倆還一見如故。他好像認識她許久,否則他不應該對她的氣味、聲音、肌膚、眼神如此熟悉。
  不過有時太熟悉也並非好事。偏離常軌的那一天周思惟樂不思蜀,所有跡象流竄而逝,縮時照片裡的光影。他的生理構造不具備任何提示功能,以致於李妍萱第三個月告訴他月經沒來,他才驚覺事態有異。
  阿公說,思惟,男人要敢做敢當。
  他本就打算負責,可也沒有真正想過應該要負責到什麼地步。
  李妍萱的家庭很普通,有祖父母爸媽兄弟姊妹,但也沒有想像中普通,這些家人親戚全都住在鄰近的街區,家裡的三個媽媽以姊妹相稱,用盛有梨山烏龍的白瓷茶杯摔人也不痛不癢。
  李家叔叔伯伯和母親們,圍著李父進寬坐成半圓形,長跪的周思惟腦筋一片空白,手中的驗孕棒被茶湯沾濕,銳化兩條藍線,直要刺進眼睛裡。
  「這是我們家思惟。叫人。」
  「伯伯你好,我是思惟。」
  「你什麼時候偷生的?有夠緣投,跟你不像。」
  「這款的我生不出來,是我女兒有眼光啦。」
  李進寬厚重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周思惟必須用力繃緊全身筋骨,以防被壓垮。幸好應酬場所沒有一處縫隙是安靜的,他的筋肉收束,輕微的一聲喀拉,安全地融進周遭環境。
  李進寬雖是女友的父親,長得方面大耳,撇除鼻樑挺直一脈相承,臉部放鬆眉間皺起的笑臉,是各大場合常見的立委面相,誠可見遺傳的奧妙。
  「思惟這麼年輕,以後要跟著你做嗎?」宮廟總幹事輕拍他的手臂。
  「沒有啦,思惟不需要做這些體力活,唸台灣第一名的電機系,以後直接去台積電上班。」
  「這麼厲害,不像我們東奔西跑,跑到滿身是汗。」
  「沒有啦,沒有李伯伯,我還不知道現在在哪裡。」
  「還會在哪裡,當然在女人的床上。」李進寬對著紙杯吐進檳榔汁。「少年人卡勇健。」
  總幹事笑罵髒話,也往嘴裡塞了一顆檳榔。「怎麼現在還叫李伯伯,是一家人了要叫爸才對。」
他從善如流,笑嘻嘻地改口喊爸。
    這聲「爸」的口感像便利商店煮過頭的茶葉蛋,蛋黃很乾,嚥的時候彷彿吞了不只一顆蛋。李進寬瞇細雙眼連連說好,如在笑一般。
  阿公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思惟知否?
  壞毀的吉他勉強收聚在腳踏車籃裡,比國中的周思惟更大的鞋印,髒髒地掛在音箱上。枝頭結實纍纍,阿公採收的手迅速有序,芭樂一顆顆放進籃裡。
  他說,他的每一個字也掉進籃裡,「採這些芭樂要採到甚麼時候?」
  阿公從容地採摘,沒看籃子一眼。「每天怨嘆,是要怎麼過生活?」
  他想說,他安分守己,不抱怨不張揚不炫耀,比牆上的倒影更安靜,倒影不會傷人,總是人疑心生暗鬼,尋找各種手段自我肯定,富有者懷疑不夠富有,無從獲得的便間接去要,比如你們知道第一名是我在養嗎?他拿的獎學金都是我家出的,還不叫一聲大哥來聽哈哈哈哈。
  周思惟想說,想起被參考書推擠窒息的補助申請書,頓時又無話可說了,轉身面對另一叢,用阿公的手法收成。
  「思惟,不是金山銀山才叫生活,做人要腳踏實地,有一天會有好報。」
  阿公把籃子放上推車,抬手擦汗。
  「阿公阿嬤養你爸養到切心,現在還不是生了一個你那麼會唸書。」
  微微的笑,是阿公有點害羞和驕傲的表情,他也不禁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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