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2/04/17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2021韓劇《LAW SCHOOL》:亞洲最好的法律劇

「身為刑法教授的我,從未教導學生法律是正義的,讓法律正義的是,法官基於無罪推定原則證據裁判主義所做出的公正權衡。希望法庭可以讓這些準法律人清楚了解什麼是根據公正的天秤所做出的判決。」—韓國大學法學院教授楊宗勳
正義女神矇著眼,左手持天秤,代表權衡;右手持劍,代表裁決。正義女神的意象化為雕像放置於法學院時,人們總會習慣這些雕像的存在。但法學院的教授和學生,時常在困惑時凝望女神。
正義女神矇著眼,左手持天秤,代表權衡;右手持劍,代表裁決。正義女神的意象化為雕像放置於法學院時,人們總會習慣這些雕像的存在。但法學院的教授和學生,時常在困惑時凝望女神。
過往在亞洲爆紅的法律劇,最經典應屬日劇《Legal High》。堺雅人出演的毒舌律師在法庭上唇槍舌劍,戳破各種令人詬病的社會積習與現況,為觀眾帶來大快人心的抒發感,一時之間成為了法律劇的天花板。
但事隔9年,2021年在Netflix上播出的韓劇《Law School》衝破了這個天花板。當然,《Legal High》仍然是一部優秀法律劇,但《Law School》的出現,讓我對法律劇有了革新般的見解和收穫。
  • 「無罪推定原則」與「證據裁判主義」
如果要說《Law School》有什麼主旨,截止到目前播出的11集,最核心的應該要屬「無罪推定原則」與「證據裁判主義」。
「無罪推定原則」是指,在被證實及判決有罪之前,所有的被告都應該被假定為無罪,以保障基本人權。
而為了找出犯人及辨別是否有罪,則必須仰賴「證據裁判主義」,透過經正當程序搜集而來的證據,選擇、剔除、拼湊、還原出案件全貌。
這兩個法律上的名詞乍看令人望而生畏,好似艱深難懂又高高在上,但卻是所有法律裁判的關鍵重點。更重要的是,韓劇《Law School》的拍攝手法與劇情呈現,完全吸收了這兩者的精髓。從角色塑造、關係互動、到劇情的推進,處處都能看見劇組對「無罪推定原則」的暗示,更在某些時刻採用實境秀和紀錄片的運鏡手法,以「證據裁判主義」引導觀眾一起成為學生,從「法律學院」出發,看見人性不是非黑即白的明暗交錯。
  • 角色塑造v.s人性呈現
主要角色群像。角色畫外模糊的人影幾乎暗示了與他們相關的人際牽扯與案件。
《Law School》是一部法律群像劇,所有的角色都是主角。這意味著每個角色都不是扁型人物,性格豐富度極高。有趣的是,這些角色性格的展現,是透過一樁發生在法律學院的殺人案為出發點,所有人都「疑似」有罪、但也所有人都「尚」無罪。
如果是過去的韓劇風格,那麼肯定會讓這些角色們開始互相猜忌、陷害、爭鬥。但《Law School》一反常態,劇情用平淡有趣的方式還原現實,總會在某些時刻讓你感受到:「對,生活中真的就是這樣」,藉此淡化觀眾對犯罪、法庭辯護,甚至是惡人的刻板印象。
比如在學校,我們可能會遇到同名同姓的同學。《Law School》裡就有兩個姜率,為了區分兩人,他們分別被稱為姜率A和姜率B;也比如,我們都習慣在戲劇中區分好人壞人,但現實中多得是無法判斷善惡的人。《Law School》裡的角色,就隨時處在權衡的天秤之上。搖擺不定和惶惶不安,才是一般人(即使是法律人)被牽扯進犯罪案件時的真實情況。
劇情當中有一位非常值得注意的角色「李滿浩」。這個角色的原型,是韓國著名兒童性侵案「素媛案」的兇手「趙斗順」。在現實世界中,趙斗順在近期出獄,即使戴著電子腳鐐,韓國大眾仍然群情激憤,不願意接受性侵犯回歸社會。
曾經震驚韓國社會的素媛案,後來翻拍成電影:《希望:為愛重生》
「李滿浩」作為「趙斗順」的代言人,在劇情中傳達出許多耐人尋味的概念與思考。他一出獄就來到韓國大學法學院的課堂上,坐在無人的空位上說出:「即使是犯人,也有懂法的權利吧?我來這裡是來上課的。」與此同時,許多案件的審判他也默默出席,坐在觀審席裡聆聽。
他也不下數十次對他人的歧視和輕蔑表達抗議,他就曾對住在自家隔壁的姜率A辯護:「我已經出獄了,你們為什麼總要把我當犯人看呢?」
雖然在現實當中,我們都知道有像韓國這樣保守堅決,排斥罪犯回歸社會的情況;但在台灣,我們似乎更關注更生人出社會後的權利。而問題是,當社會遇見了罪行重大的犯人,法律卻讓他/她回歸社會時,公民們應當如何抉擇?
這個搖擺的天秤和難以輕易判斷的情況,就是法律裁判的原型,也是我們之所以都應該學習法律、了解法律的原因。
  • 先入為主v.s認知動搖
「劇情反轉」是韓國編劇擅長的一種說故事手法,落實在《Law School》的劇情,就成了挑戰觀眾先入為主的思考,以及動搖認知、引發思辨的方式。
大約是在第三、四集,在劇情的推進中,觀眾自然而然進入了「兇手不是這個人就是那個人」,或者名偵探柯南式「在場所有人都有嫌疑」的思維裡。觀眾處在上帝視角當中,卻又不是真正的上帝,我們會想為「好人」辯護、讓「壞人」得到懲罰,為自己鬱結的心情尋找抒發口,所以《Legal High》才成為了大眾喜愛的法律劇。
但《Law School》不是這樣的,而是在合理而刺激的劇情轉折當中,輕巧地留下了「兩個人都不是犯人」、以及「所有人都適用無罪推定原則」的訊息,觀眾在感覺到自己的智商被嘲諷的同時,卻又很容易對角色人性的抉擇產生共鳴。
好人難當、壞人難成,所有人性的抉擇都因為困難所以才是抉擇,當觀眾期待「好人」善良坦白、「壞人」認錯反省的時候,那份期待就和劇情中那些沒有面孔,只在網路上根據記者的片面消息,就隨意贊成和反對的人們一樣。
我們就是我們自己要挑戰的認知本身。
  • 情緒的調動與知識的引導
如果一部法律劇挑起了觀眾的情緒,卻只是一味說教而無法解決的話,不僅不能算是好劇,也違反了人性。而《Law School》很清楚這一點,但這部劇不僅要解決情緒,更知道要用什麼方式解決情緒:「情緒的洪水,要用知識挖掘的渠道來引導。」
在近期播出的劇情當中,被恐怖情人偷拍性愛影片的女學生,在和對方的拉扯當中,致使恐怖情人腦損傷和半身不遂。
觀眾對惡人的憎惡立刻化為「天罰報應」降落在恐怖情人身上,反應甚至和女學生一樣,因為來得太快而愣住,但劇情沒有打算讓觀眾休息和思考,直接讓這樁事件進入法庭審判的程序,成為女方究竟是「正當防衛」還是「重傷罪」、「殺人未遂」的裁判抉擇。
無論是好人壞人,只知道憤怒、傷害和以牙還牙是沒有用的,因為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甚至是犯人都比你知法懂法。
法律是文明與野蠻的區別,成為武器的法律,的確可以殺人不見血。
《Law School》的劇情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安撫情緒,而是呈現現實,讓觀眾看見只有情緒能造成什麼;但它也同時傳達了,以法律知識作為開拓的工具,為遭受不公的憤怒,尋找希望的出口。
  • 真正的改革,要進入體制裡
最新的劇情當中,法學院的學生們踏入了實習階段,他們有的成為討人厭檢察官的實習生、有人進入見錢眼開的律師事務所、也有人進入國會議員的法律團隊。因為觀眾先認識的是角色,所以不會用角色所屬的職場,去預判角色的人格。更重要的是,觀眾能藉由同理這些學生,進而期望這群學生「臥底」,或者「做些什麼」,理解到「真正的改革,要進入體制裡」。
這是《Law School》劇情進展到目前為止的另一項重點,也隱隱帶出這部法律劇真正的格局:「法律就存在現實生活中。」
如果生活的故事除了當事人,沒有人能知道脈絡和經過,只有在成為「案件」後才能為第三方所判斷、裁決。那麼當事人如何使用法律、用法律說一個什麼樣的故事,才會是最重要的。
而最終,一個案件衍生出的故事未必真實,無論是惡人還是善人,都有述說故事的權利,第三方甚至當事人,都只能在可視的證據中趨近於真實。
劇情中,姜率B曾對受到性暴力對待的女學生全藝瑟說:「妳在受到性暴力對待時就應該要留下證據。」雖然就我的角度來看,我認為遭受性暴力的人首先應該接受心理治療,但姜率B的發言卻表達了法律的現實。
我們或許不用因為隨時害怕「案件」的發生,而將所有的人際互動和往來,都視為小心和保留的對象,卻的確要觀照自己的生活及風險,為可能發生的「案件」建立一個不致於孤立無援的環境。
法律是人類建立文明的基礎,並不只在犯罪和事故的當下顯現,而存在我們日常生活的每時每刻,是一種看待生活的觀點。
如果社會是我們的法學院,那麼我們就是彼此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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