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蒙娜麗莎不微笑

雖然這是看畫的經驗，卻要從馬拉松主題旅遊說起。我在台灣沒跑過全馬，幾次半路出家的半馬經驗後，跟在巴黎念藍帶學校的朋友一起報了巴黎馬拉松。盤算著沒跑完，配著賽納河畔的景色，大概也是可以走完，雖然那次撞牆讓人欲生欲死，不過就是另一個故事。

活過幾十年不曾自己出國，第一次自助就要飛巴黎，連英語說不好的人，敢情只能運用全身喜劇的細胞一路闖關。當使盡比手畫腳的功力，平安抵達花都跟朋友約好的地鐵站，才放鬆驚呼自己還活著，第一天巴黎人冷漠的震撼教育，讓之後行程要挑戰用肢體語言逛羅浮宮，要和人在巴黎的高中同學見面的我，著實焦慮不已。

拿著事前準備的通行票，演練著腦中要看的羅浮宮藝術品清單，趁排隊時候看館藏地圖研究全館收藏的路線該怎麼安排，拖著跑完全馬半殘的雙腿必須快狠準。果然，事情不是天真傻憨遊客所想的簡單，從進門就迷失方向的我，如闖迷霧森林般找到去糖果屋小徑，已經過了半晌，閉館時間像全馬回收車陰影籠罩我。

緩口氣，決定在手機沒電之前，要找到千年一遇、此生不看會有憾的最美微笑。就在穿過人山人海、腿已經開始有10k緊繃感的時候，眾裡尋他千百度，那抹微笑終於出現在––––柵欄深處，維安警衛、遊客、導覽團、美術系學生等圍著一圈圈，彷彿見到故宮翠玉白菜、肉型石前的團客大陣仗放大百倍的既視感。

不斷變換姿勢、角度、踮腳、跳躍，從人肉的細縫中去看讓古今眾人魂牽夢縈的那抹微笑後，嘗試5分鐘，開始對後面的排隊人潮感到抱歉，冷汗在收藏品的絕佳空調溫度下仍汩汩流透後背。

一抹微笑，果然那樣神祕，幽深的奧妙參不透。沒看到完整的畫（多是有顆頭或擺手的拍照亂入），無從各角度的部分拼湊達文西想傳達的密碼，本人看畫沒有慧根，文藝復興只是歷史課本的一頁，美術課要說出19世紀畫家還想到拉菲爾已經偷笑。

但還是多看一眼微笑，畢竟匆匆一瞥，再見遙遙無期，那似笑非笑的樣子，眼珠也沒像城市傳說會隨著看畫人的角度輪轉。然後我就笑了，啞然失笑是驚覺自己怎麼會有這樣鄉野奇談的想法。佳人頷首含情，一笑傾城，藝術憨傻如我只得辜負芳心。

手錶提醒著閉館時間，雖然對藝術品沒有怦然心動的那種文藝氣質，至少有對影視作品的研究精神。趁著還沒鐵腿、大約仍在全馬要撞牆前的緩衝平靜期，尋找著湯姆漢克斯到處破壞羅浮宮冒險的蛛絲馬跡一邊往出口移動。然後，一個轉身，轉角遇見愛，不是，是撞見勝利女神尼克。

站她在跟前仰歎許久，旁邊幾乎都沒遊客，我從各種角度看著、拍著這無首也無手的雕塑。現實時間不長，心底卻足足有一世紀這麼久的睜然無語。

希臘神話中，她代表戰鬥與勝利。腦子快速閃過右臂舉起的畫面，這高快3公尺的巨像，落在船艦的頭，象徵海戰的榮歸。似動又靜，裙擺海上搖曳，戰爭中從容優雅。摒息片刻，再度被閉館的人潮衝向出口。

坐在玻璃金字塔前發呆片刻，這傍晚的天光還是迥迥如火，又陷入腦中無數電影破窗而入的畫面，玻璃塔設計太美，豔得讓人想要看著它在眼前崩毀的驚悚。

蒙娜麗莎傾國傾城的微笑，沒心領神會，創作於公元前200年的雕塑沒了眼神跟肢體，倒讓人抽口氣，去赴同學約的路上不斷琢磨著不知道女神會是怎麼笑的。

藝術就像真愛，看到心動的對象，自然會用心跳告訴你。

在家工作十足苦悶，每日內外刀光劍影，有遠在大阪的昔日戰友說說方寸間的社畜小日子，甚好。1100618 寫在 台北望河-LEON ＆ ZOE 交換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