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丹由察哈爾奔波回京,本來十分疲憊,又與宋采青幾度繾綣,終於倦極睡去,還將意中人擁在臂彎。他恍惚入夢,卻見景物變換,陽春三月京師風景忽成寒涼雪地,不知何時置身不見天日氈帳之內,只隱約能見帳內有人蓋著羊皮褂子正在熟睡,低頭一看,原來自己也蓋著一件毛褂躺在地下。他正覺得這景象好生眼熟,忽聽一個熟悉聲音道:「兄弟,這麼容易便忘了我?」
吳丹猛然抬頭,眼前之人竟是龍亭一役後不曾再見的張英奇。吳丹見張英奇朝服外罩黃馬褂,頂戴上插單眼孔雀花翎,正是向來英姿颯爽模樣,脫口問道:「靖少,你傷得如何?不要緊麼?」
張英奇微微一笑,說道:「子清和容若都來看我,你既回京,為何不來?」
吳丹登時語塞,支吾道:「我⋯⋯我府裡有事⋯⋯」
張英奇道:「兄弟,還記得龍亭麼?我讓你護著三爺走了,自己受俘去見王輔臣,我拿自己性命換了你的命,你卻忍心動我的女人?」
吳丹見他轉身要走,連忙起身去拉,叫道:「靖少!靖少!我沒有瞞你的意思!這不⋯⋯才不過一兩個時辰,我遲早要帶她去見你!」
張英奇回頭望來,說道:「你將她的心都偷了去,帶她來見我又如何?」
吳丹猛然一驚,睜眼卻見宋采青滿眼詫異探身望來,便問道:「你做什麼這樣看我?」
宋采青奇道:「你做夢麼?為何一直叫靖少?」
吳丹一怔,想起夢中張英奇所言,便坐起拉住宋采青手道:「我有事告訴你。」
宋采青一怔,隨即變了神色,顫聲道:「他⋯⋯他死了?」
吳丹搖頭道:「沒死,是陣前負傷,回京療養。」
宋采青驚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吳丹道:「皇上說,今日剛到。」
宋采青更是吃驚,說道:「你早知他負傷回京?為何不告訴我?」
吳丹甚覺難堪,便將臉轉開,答道:「我想告訴你,只是說不出口⋯⋯」
宋采青驚道:「你怎能瞞我這事?你明知他人就在那兒,卻不讓我去見他⋯⋯你⋯⋯」她話沒說完,拉著身上錦被便下炕穿衣,吳丹連忙跟著起身,問道:「采青,你要做什麼?你要去哪兒?」
宋采青邊綰頭髮邊哭道:「我要去見他⋯⋯你不是好人⋯⋯竟然不告訴我⋯⋯」
吳丹見她頃刻間哭得滿面淚痕,似乎至今依舊看張英奇更重,脫口道:「你聽說靖少回京,就把我忘得這樣乾淨?我人還在你面前呢!半個時辰之前你和我做什麼來著?」
宋采青被吳丹聲量嚇了一跳,抬頭見他漲紅了臉,便道:「我⋯⋯我是關心他,更何況他受了傷,我總是放心不下⋯⋯」
吳丹見她支吾其詞,心中更加難受,想好好說話竟不能夠,卻咬牙道:「你既然惦記他到如此,那好,我這就帶你去見他,就和當初我答應你的一樣!」
他轉身入內更衣,出來見牆邊倒著水盆和靴子,更覺心頭煩躁,抬腳又在水盆上重重一踢,旋即推門出去,寒著臉等在院中。待宋采青出來,他掉頭便走,出府後一人一騎,往北出安定門,向棗林胡同飛奔,一路上都不說話。到了安定門外棗林胡同張英奇府上,便有認得的家人領他二人入內,直到後園張英奇屋前。吳丹將門一推,見張英奇閉目躺在炕上,只著白綢小褂,身上蓋一床緞面薄被,炕邊坐著劉綺兒,成德和曹寅都在炕下椅子裡坐著。
成德和曹寅見吳丹進來,極是驚喜,起身迎上前去,見宋采青站在後頭,又不免詫異,再看吳丹面色凝重,兩人便對望一眼,退步讓他入內,宋采青卻低頭站在門外,並不跟上。
吳丹到炕邊坐下,見張英奇面色慘白,雙唇枯槁,顯然傷得不輕,便開口叫喚,張英奇睜眼見是吳丹,頗覺訝異,問道:「你也回京了?察哈爾⋯⋯察哈爾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