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常常憂鬱的人。
那是五歲限定版的世界,我永遠回不去的五歲,回不去的世界。
五六歲幼稚園時期,是我活到目前為止最快樂的日子。那時的煩惱只有三個,
- 我的腸胃不好,每天吃完午餐後就得去老師辦公室吞土黃色的藥粉,難吃到我懷疑那跟地上的土唯一的差別就只是它裝在藥罐裡。
- 我午睡時間永遠睡不著,躺在地上發呆什麼也不能做使我痛苦,為了尋找樂趣,有次我偷偷將教材木頭圓球塞進兩邊鼻孔裡,直到呼吸困難,我才發覺不對勁,使勁把圓球挖出,嚇出滿身汗(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我當然也沒有消毒那兩顆圓球,對不起同學)。
- 我膝蓋上的燙傷(被機車排氣管燙傷)。每次在「放學區」遇見喜歡的男同學,我就用水壺遮住膝蓋,深怕他有透視眼能看見紗布下的傷口。好幾次,他突然出現,我反應不及,只好用力讓水壺往膝蓋撞去。這也算是某種為了愛情「獻上膝蓋」吧。
除此之外,我每天都超級開心(當然從現在的角度去看)。幼稚園同學老師甚至是校長都很喜歡我。我是家中第一個小孩,家人和鄰居的目光都黏在我身上。五歲的我肯定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如此,無條件地,自然而然地愛著我,只愛著我一個人。當然,後來我很快就知道,那是五歲限定版的世界,我永遠回不去的五歲,回不去的世界。
他人黏在我身上的目光,是愛或是不愛,好還是不好?
升上國小後,媽媽生了妹妹和弟弟,我從獨生女變成大姊姊。國小比幼稚園大得多,我遇見更多同學和老師。我的煩惱不再只有三個;胃更加頻繁地緊緊縮成一塊硬土,沒人監督我吞下藥粉;午覺一樣睡不著,但我什麼也不做,只是與時鐘對望;還是會為了愛情「獻上膝蓋」除此之外我什麼也不懂,老是覺得膝蓋上的疤痕很醜,走到哪裡都不對,漸漸地即使有想去的地方,也不敢去了。我開始想要區分他人黏在我身上的目光,是愛或是不愛,好還是不好?沒有所謂的中間值和灰色地帶,這讓我變得「極端」的悲觀也樂觀。雖然有這些改變,但我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能力。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寫日記,寫臉書,寫完之後會覺得心情好一點。起初,負面一點的文章會有人留言關心,後來,朋友們都習慣了,可見我多常心情不好。
為什麼要討厭我?
國中時期,我們這班若是有人被討厭,有三種狀況(其餘狀況歡迎分享):
- 可能被所謂的國中黑勢力「喬一下」大概就是有在「混」的學長姐會圍住你叫你「注意一點」,再嚴重一點會有一些皮肉傷。
- 同樣被全班大多人討厭的同學形成班上最小的團體。
- 在同個團體裡成為被討厭的標靶,短時間被孤立後,標靶時不時又會更換,但團體成員永遠不變。簡單來說就是彼此討厭來討厭去但還是姊妹來姊妹去。
三種情況我都經歷過,最後,我變成班上「有讀書」的那一團。把心思全放在讀書上。雖然還是交了一些朋友,但不再全然相信人說出口的話。我很常哭,有次媽媽激問我「到底在哭什麼?」她想說的是「沒事不要亂哭!」我說「不知道,可能我生病了吧。」媽媽超級生氣覺得我在亂說話。當時,雖然這麼說,但我並沒有「心理生病」的觀念,那純粹是我對於自己的憂鬱無能為力的推託之詞,當然也包含要氣媽媽的成分(我也無能為力你要我怎麼樣?)。
懷疑自己不夠努力,否定自己的付出。
讀書成為我唯一的逃避路線,也是成就感的來源。不過,台灣的教育制度就是讓你肩上扛滿別人的東西,而不在乎你會不會思考,有沒有屬於自己的東西。只要成績不理想,我就懷疑是自己不夠努力,否定自己的付出,唯有更加用力才能扛得了別人的東西。只要每到傍晚,焦慮感便爬滿全身,我永遠有讀不完的書。我沒有興趣也不會任何才藝,大多時間都用在讀書上。最後,考上了理想中的高中。可以說努力有了收穫,也可以說我將繼續用這樣的自我懷疑和否定,把自己關進另一個監獄。
高中,剛開始我依然很努力在讀書,憂鬱的時候,寫臉書和日記給自己看。如果看完還是很難受就會把單眼皮哭成雙眼皮再哭回單眼皮,這樣哭很累,我沒有力氣再繼續責怪自己,慢慢地眼淚睡著了,我也睡著了。
某天,我為了找個安靜的讀書環境,去了學校的圖書館,坐久了怕屁股越來越大只好起身走動,在書櫃中閒晃,無意間看見了蔣勳《孤獨六講》。之後,我開始會看考試以外的書,一直到現在。
「閱讀自己」是一輩子的事。有的段落,讀一遍就懂,也有些地方,反覆閱讀也不明白,問別人也沒用。
落落長寫到這裡,並不是要說閱讀什麼書就讓我不再憂鬱了,我曾經以為讀很多人的書,能夠想通的事多了,也許,就能不再常常憂鬱。但後來發現,「閱讀自己」是一輩子的事。有的段落,讀一遍就懂,也有些地方,反覆閱讀也不明白,問別人也沒用。
閱讀也僅僅是「閱讀自己」其中一個方式,只不過我是從閱讀開始的。之後應該會分享一些書籍,謝謝他們讓我願意去閱讀自己,不論讀完後是解了憂鬱還是多了新的憂鬱,看過的書不會忘記,永遠有沒看過的書在等著我吧。